二泉的双腮鼓起,像是河豚鱼吹起了气,双目圆睁,气息迸发,中气十足。这一口气竟然不见停歇,足足吹了十分钟左右,才停下来。
“我要吹,还能继续吹下去,气是延绵不绝,后劲十足的。这就是换气。我在吹的同时也在呼吸,气始终是充足的……”
“厉害。”
风尘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我大说这大喇叭子小喇叭子本来就是那些和尚道士做法事用的,许多修行的诀窍也在里面。他打小就教我们,就我学会了,那几个兄弟都放弃了。这个东西是真的对身体好,你看我,一直硬当当的……”
“是……”
“我前走了,你呆着哇……”
……
金乌西坠,日影渐熄。
夜幕渐由东而西,合拢上来。少了通明的霓虹,天空中星子闪闪,在大气层中闪烁、明亮,缀满了夜空。
风尘上了屋顶,盘膝而坐,仰面而观,心平静的就像是水一样,终于也再次寻找到了那种安静、祥和的感觉。
抛下心中的诸多负担,放下一应的烦忧,那种安静,像是时空都不存在,一个刹那,便是一种永恒。他安静的坐着,皮肤却悄然的分泌出一些油脂,味道就像是婴儿身上的香味。这一股淡淡的味道被风一吹就散了,淡到附着在皮肤上,都难以闻到——但,这便是婴儿,当心灵的状态归于婴儿,身体的状态,也会发生变化。这就像是一种“恢复出厂设置”,让人的精神意识,回到初生的时候,胎光出,爽灵显,幽精生,复观那种从一无所有的无到有,再一而二,二而三的过程阶段,同时脱胎换骨,生长身体。风尘并未闻到自己身上的婴儿香味,只是感觉坐了一阵,浑身都是舒泰的。而这一次成功的静下来,却更是无意为之,没有了所求之心,更不是那种刻板的通过数呼吸、观想、止念的法子做到的。就是那么的自然一坐,就进入了状态。若放在古代,这便已经是六祖慧能一般的大才了——闻道便可登达,心止如一,是可以开门立派,成师作祖一般的人物。
但他不想这些,既不刻意去求这种安静,也不无享受这样的安静,算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的烦忧,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又日复一日……
再一晃眼已是冬季……
天很冷,风很硬。但在风尘的感觉中,却又不似那么的冷,那么的硬。他的身体也随着外界的温度,生出了一些凉意,但动作灵活而不僵硬,清爽却不觉酷烈。他的全身上下,温度是均衡的,手足不会冰凉,气血通泰。
整一个冬天都未下一场雪,山坡上的枯草一片黄,风贴着地在飞,一些并不随着季节迁徙的鸟儿也在飞。
这些生灵的命总是足够硬的,风尘抓了一把谷米撒在屋顶上,任由麻雀啄食,一边感慨生命的顽强,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的生命也很强,至少现在没了手足冰凉的毛病,在刺骨的寒风中,也并不怎么怕冷了。更怪气的,是他的皮肤,竟然是没有受到这恶劣的天气和环境的影响,反倒像是下了一趟江南,变得更加水嫩:这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自然令人欣喜若狂,放在他身上,就显得古怪了。
村里唯一的一个堪称“天才”的文化人四爷爷却一语道破迷津:
这已经是真人了——
将自己练的如婴儿一般,这就是真人。也算是叩开了修行的门户:
这世上并非只有道士才修行。
这世上的道士不一定修行。
修行的,也不一定是道士。
修行是一个过程,一个结果,而不是一个身份,一份度牒文书。谁能将自己练的如婴儿一般,从后天返还到先天,谁便是修行——四爷爷没有这样的道行,却也羡慕这样的道行,还颤巍巍的勉励了风尘八个字。字只是普通的大字,和一些民间的江湖书法大师比起来,也差得远,只能说周正、厚重。
八个字,便是:
大道之行,始于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