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庾信的这番话就像钢针刺入了金仁问的心,他用尽全部力量才让自己没有跳起来,他抬起头,语气锐利的答道:“第一勿须您的提醒,别忘了我还是新罗的大角干,食邑千户。至于第二条,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兄长的臣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您的问题!”杂
“你还是老样子,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金庾信摇了摇头,感慨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等我死后王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法敏是个出色的王者,但你也很优秀,黑暗和混乱就要来临,这些我都能感觉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金仁问一眼:“仁寿,我希望你别做蠢事!”
为什么在你眼里希求王位就是蠢事?你和我父亲当年不也这么干吗?金仁问想说,但他知道说这些给金庾信听也没用。他只觉喉咙干燥,便逼自己又喝了口酒。
“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是新罗的臣子。”金庾信提醒他。“尽忠职守,乃是人臣的本分。”老人眼看金仁问不答话,便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你可以走了,我们下一次在朝堂见吧!”
金仁问恍如梦中,他不记得自己站起,更不记得如何离开书房。等他回过神,自己正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想:诸神真是残酷,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他把我当成外甥,我把他当成舅舅吧。
楼上,金庾信丢下空了的酒杯,陶瓷酒杯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弹了两下,不动了。壁炉旁的暗门打开了,金法敏从里面走了出来:“阿翁!”他用私下里对金庾信的称呼说道。
“春秋总是比我聪明!”老人沮丧的叹了口气:“他先走一步,留下我一个人,却把你们兄弟两个的难题丢给了我!他难道不知道我金庾信也是看着你们两个自小长大的吗?那时候我骑着马,你和仁寿一个坐在我前面,一个坐在我后面,哪里分什么彼此,如今却要我帮助你,去对付他,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仁寿也是我妹妹的亲生骨肉呀!”
看着老人痛苦的表情,金法敏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他其实与金仁问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金仁问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唐当人质,实际上很早就退出了王位的竞争,反倒是领兵灭百济之后,大唐天子对他大加赏赐提升,金春秋又去世,反倒是对自己的王位形成了一定的威胁。杂
金法敏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兄弟心里其实对王位并无太多的觊觎之心,否则当初就不会去大唐当人质,但问题是现在形势如此,已经不是兄弟二人一己之愿的事情了,不说别的,大唐天子对金仁问的宠爱和重用有没有拿来当对付新罗的后手的意思?这场权力的游戏里,大多数人都不过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只有极少数才是棋手,金仁问和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其实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罢了,这都是命,是上天注定的命呀!”金庾信叹了口气:“法敏,泉盖苏文死了,高句丽这一次是熬不过去了,如果我们做的不好,接下来就是我们,你明白吗?”
“阿翁,您是说唐人要对我们下手?”金法敏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嗯!”金庾信那张苍老的脸就好像枯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世上就是这样!高句丽活着一天,我们新罗就不用担心,而高句丽完了,唐人就会对我们下手了。”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与高句丽人结盟对付唐人?”金法敏问道。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泉盖苏文死了,高句丽是维持不下去了,我们也救不了他!”金庾信叹了口气:“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什么意思?”金法敏问道。杂
“唐人当初和我们联合征讨百济,就是为了从南北两面夹击高句丽人。这次既然出兵征讨高句丽,那么他们的熊津都督府肯定也会出兵,如此一来,其守备必然空虚!”
“您的意思是要乘着唐人出兵进攻高句丽的机会夺取百济故地?”金法敏惊道。
“不错!熊津都督府三面被我国包围,一面临海!”金庾信伸出手指在桌上画着:“如果唐人要对我方用兵,那儿就能直指我国之腹心,实乃大患。而如果将其吞并,便可据汉江而守,同时分兵联合高句丽余部,靺鞨人,与唐人分庭抗礼!”
听了金庾信这番话,金法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金庾信的这番谋划着实极为宏大,当时的新罗北疆已经越过了汉江流域,占据了朝鲜半岛上最富饶的农业区,三面包围百济,如果再将熊津都督府吞并,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态势,即便以唐的国力,从营州出发距离其腹心地区也有近千里的距离,以当时的军事技术条件来看是很难克服的。新罗人完全可以在本土安全的前提下,派人拉拢高句丽余部和靺鞨人和大唐保持代理人战争;而如果保持现状,唐人随时可以从山东派一支远征军渡海在百济故地登陆,然后联合当地的百济人征服新罗,其态势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可,可是如果这么做,那岂不是和唐人撕破脸了?”金法敏低声道:“突厥人、铁勒、薛延陀人殷鉴不远呀!”
“撕破脸怕什么?最多打赢了派个使臣请罪,给唐人一个脸面就是了!”金庾信冷声道:“如果不先把熊津都督府这颗钉子拔掉,你我才是寝食难安呀!”
金法敏缓慢的点了点头,金庾信这番话说中了他的心思,新罗和百济打了几百年的仗,相互之间的忌惮已经深入骨髓,只要将另外一方彻底消灭,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杂
“我明白了,就依照阿翁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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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68年初春。
在一个北风飕飕的寒冷清晨,倭人的第一批援兵从北九州的筑紫抵达泗沘城,一共有五百骑兵和一千五百步兵。锋利的枪尖在苍白的阳光下中眨着眼睛。行军鼓缓慢而沉厚,仿佛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