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趟唐军那边?”央金眉头紧皱:“你是赞普的特使,就这么去与唐人的将军会面,不太合适吧?”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朗日轻松的笑了笑:“再说出发前,赞普已经授予了我处置一切的全权,只需事后向他禀告就可以了!”
“好吧!”央金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随你的意了。伱打算让唐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不,你可以告诉唐人,我是你的部下,这次去是为了商议双方交换俘虏的事情!”
“如你所愿!”央金无奈的摇了摇头:“爱怎么样都随你,只要别把自己的小命玩掉了就行,否则赞普不把我的皮扒了才怪!”
“请放心,我还是很看重自己这条命的!”朗日笑嘻嘻的站起身来:“那就说定了!”
走出房门,朗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撕扯着他的外衣,仿佛急切的情人。他这次来打箭炉原本是想接着两次败仗的机会,把央金从噶尔党里拉过来,如果央金拒绝的话,那就借机将其撤职。
但方才唐人使者的提议给了他另外一种思路,噶尔家族之所以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就是因为松赞干布死后,禄东赞父子两代人始终掌握着吐蕃的军权,换句话说,噶尔家族掌握着战利品的分配权。与大唐、高句丽、新罗等这些国内已经编户齐民,君主可以向全国征收赋税和劳役来掌握巨大财富的封建专制国家不同的是,此时的吐蕃还是从部落联盟向奴隶国家转变过程之中,赞普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是其主要财源来自于自己的领地,从其他贵族领地上并不能得到多少财富。
而节节胜利的对外战争更加剧了这一矛盾,相较于位于高原之上的吐蕃本土,新征服的青海、西域等新领地土地更肥沃,人口也更多,以噶尔家族为首的在新领地大肆扩张的新贵族比留在本土的旧贵族更富有,也更强大。于是乎,吐蕃对外扩张战争越是成功,赞普的王位就越不稳。为了确保自己的王位,赞普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停止或者放缓对外扩张战争,要么由亲掌军权,取代噶尔家族来指挥吐蕃大军。前者显然是不可能的,吐蕃国家实际上就是建立在对外扩张的基础之上的,如果停止对外扩张,赞普很快就会被利益受损的吐蕃贵族杀掉;而后者就更难了,噶尔家族的钦陵是吐蕃不世出的名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军中跟着父亲征战;而芒松芒赞赞普登基之后就很少离开王宫,每日里和少女嬉戏,虽然朗日是赞普的好友,但也不认为芒松芒赞赞普有能力取代钦陵指挥大军。
而如果那个唐人使节所说的得以实现,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通过和唐人的贸易,赞普家族就能获得丰厚的利益,来收买支持者。而为了进行贸易,就可以与唐人停战,甚至以此为理由解除钦陵的统帅职务,让他回到都城来修养,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一个设想,要想变成事实还需要大量踏实的工作,而与那个王都督的会面便是第一步。
“也许这也是个圈套,但值得一试!”朗日握紧了拳头,他暴露在外的双颊被冻得通红,刺痛的双脚也早就在抗议,但他不加理会,狂风在他耳际怒吼,碎石在他脚下嘎吱作响,但朗日的心中反倒兴奋不已,他不禁想起了昔日在长安的旧时光。
“也许这是个旧日重游的机会!”他自言自语道。
松茂道。
“让开,所有人都让开,不许站在这里!”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在旦增的脸上,在头发和胡子间融化。看到所有的吐蕃劳工们都散开了,他才转过身,对山涧的另外一边举起红旗用力挥舞。片刻后,对面传来一声号角,旦增赶忙放下红旗,从石头上跳下来,躲到石头背后藏好。
随着几声轻响,旦增探出头,他看到数支短矛钉在地上,每支短矛的尾部都系着一根细绳。他欢呼了一声,上前拔起一支短矛,用力拉细绳,旁边也伸出六七只手帮忙,很快细绳就被拉过了山涧,在细绳的末端是一根粗绳,然后是一根小臂粗细的麻索。旦增带着众人将粗索的一端固定在山涧旁预先立好的石柱上,然后在粗索上铺上木板,很快就在山涧上空形成了一条简易的索桥。
“你们两个,把这几个木桶搬过去!”一个唐人工匠对旦增下令道。
“是!”旦增已经能够听说一些简单的唐话了,他招呼了一声,和同伴们抬起木桶,听动静里面应该装的是某种液体,他小心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
“是桐油,涂在绳索和木板上,要不然风吹雨打的,用不了多久这索桥就烂了!”唐人工匠笑道,他指挥着旦增等人将桐油搬到索桥旁,开始用刷子往绳索和木板上涂抹,旦增小心的看了看,走上索道,脚下摇摇晃晃,就好像在云端行走,打着胆子向下看去,透过木板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山涧和乱石,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本能的伸手抓住右手边的绳索,以避免摔倒。
“你这家伙,谁让你上来的,桐油还没干呢,弄得到处是脚印!”唐人工匠抬头发现旦增竟然踩在还没干的木板上,大声呵斥道:“别到处乱抓,把这玩意碰到自己身上,会又痒又痛,很难受的!快找点皂角洗洗!”
旦增手忙脚乱的退了下来,很快,他的手背就如唐人工匠说的那样红肿起来,然后是痒和刺痛,他禁不住惨叫起来。
“别挠,越挠越疼!”那个唐人工匠笑道:“谁有尿,撒泡尿洗洗,就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