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小心的用力拽了出来,在手里翻看,这是一块看似简单的普通的粗布,却有着不同于日常惯见的纹理……
“走。”李青想到什么,翻身上马纵马狂追史玉堂等人的方向去了。
追了半日,脚印早已经不可辨认,一众人站在荒野里踌躇不前。
李青追了上来,在大黑狗身前跳下来,将手里的衣料递给它。
“你做什么?”史玉堂沉声问道。
李青看也没看他一眼,自然也没答话。
大黑狗迟疑的嗅了嗅他递过来的衣料,李青蹲下身子,往地上指了指,大黑狗似懂非懂的往地上嗅,嗅着嗅着,突然开始乱转。
史玉堂抿抿嘴。
“怎么样?”李青紧紧盯着大黑狗的动作。
“九尾,追。”史玉堂开口道。
大黑狗终于不再嗅了,抬头看向一处,伴着史玉堂的喝令,狂吠而去。
“追。”史玉堂催马追去,荡起慢慢尘烟。
三天之后,长阡短陌,高墩低埂,荒草野藤的野外,一处低矮的猎户临时歇息的草房子里,钻出一个人,他警惕的四面看,又缩了回去。
“糊涂路…..”
秋叶红被捆得结结实实,塞着嘴扔在角落里,瞪眼看着这群人又开始叽里咕噜的讨论,他们的神色有些惊慌。
糊涂路皱着眉说了几句话,似乎有些烦心,他转过头,对上秋叶红仇恨的目光。
他抬步过来,扯下秋叶红嘴里的布。
“狗娘养的,骂那个隔壁的,卧操,奶奶的腿你们全家……”一连串的奇言怪语就从得到解放的嘴里冒了出来。
他随手将布又塞了回去。
“这不是什么好话吧?”他皱皱眉,扬手就给了秋叶红一耳光,“为了一条狗,就不装了?”
秋叶红怒目而视。
“糊涂路…..”几个大汉又喊道。
一条狗…..
糊涂路突然一挑眉,他的视线就在众人身上盘旋,日夜不休,他们已经灰头土脸了,身上衣裳更是没有换洗过,那位被狗咬的汉子依旧破着衣袖….
“哈。”糊涂路拍了个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被他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秋叶红瞪眼看着他们,见那糊涂路说了几句蒙语,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有些迟疑,但很快动手脱衣服。
靠,这群野人想干什么!欣赏裸体秀?这群男人有什么可看的?
秋叶红正心中大骂,见那糊涂路一面解下外袍,薄薄的内衬衣裳,露着一大片红铜胸膛冲自己走来。
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看着她满面的惊恐愤怒,糊涂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伸手扯住她的衣裳。
撕拉一声,秋叶红发出一声闷闷的呜咽。
夕阳衔山,暮霭四起。
一个水塘前,大黑狗对着几个将士从水里捞出来的水淋淋的几团狂吠。
站在一旁的史玉堂面无表情,直到看到拨开的衣裳中露出一件豆绿缎面折枝金镶边圆领袍,经过水的浸泡,皱巴巴的变形,并且示威一般,撕裂成几段,他的脸瞬间扭曲。
将士们催着大黑狗再去嗅,但大黑狗却始终在原地打转,对着衣裳狂吠。
“侯爷,线索断了…”将士们带着失望回禀道。
史玉堂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目光依旧盯着那件撕裂的衣裳。
“我打死你…”李青从一旁扑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将士们发出一声惊呼,看着史玉堂踉跄后退。
李青在上前,呼啦一群侍卫就拦住了。
“我…我…”李青举着拳头,似乎气的浑身发抖,然后将这个一拳打在自己身上,“我怎么就没狠心带她走……她骂也好伤心也好恼我也好,也好过…..”
史玉堂站在哪里没有动,任嘴角的血滴滴的下来,染红了衣襟,他的视线投向空中。
阴沉沉的半空中,似乎浮现那个姑娘的笑颜。
“答应我哦,要是再吵架,不管谁的错,你先转身哄哄我好不好?”
有一滴冰凉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转身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个月后,京城已经春意浓浓,柳枝抽绿,而此时的庆州还有有残雪未化。
暮色沉沉中,两个大汉纵马跃上一处缓坡,抬目四望一刻,不知道看到什么,拢手在嘴边发出一声长啸。
隐隐的似乎有长啸声也从远处飘来。
两人调转马头,沿着缓坡奔回来。
“糊涂路….”他们脸上带着喜色,快速的说起来。
围着一堆篝火的几个汉子中的一个穿着大皮袍子的男人站了起来,面上也显出几分笑意,几个人说了几句话,他转过头,看着裹着拖地的大袍子,头上的大帽子几乎遮住整张脸的秋叶红。
“到家了。”他说道。
呸,秋叶红伸手扶了扶帽子,看了他一眼,她的嘴里还塞着一块布,跟火光照的红彤彤的脸相衬,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不就是一条狗….”糊涂路扯了扯嘴角,眼中浮上一丝不解,“你要是表现好,要多少有多少….”
秋叶红怒目而视,忽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一条狗,那不仅仅是一条狗……
和她一样悲催的命运的就是这条狗了。
“一条狗就值得你哭,那我族几百人命呢?”糊涂路面色阴沉,扬手一掌。
秋叶红下意识的缩头,帽子被打飞了,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
糊涂路哼了声,没有再动手,一摆头对其他人说了句话。
秋叶红猜测是给她戴上帽子之类的,因为一个男人站起来,从地上捡起帽子,胡乱的将她的头发揪起来塞进帽子里。
做完这一切,那男人忽的伸手抬起她的下颌,眯着眼端详。
秋叶红报以怒目而视,同时嫌恶的摆头。
那男人哈哈笑着转身对其他人说了句话,又扳过她的脸,让大家看。
在这些男人赤裸裸的注视下,秋叶红脊背上冒出一层汗。
糊涂路闻声看过来,皱着眉说了几句话,男人便有些讪讪的松手走开了。
秋叶红心内稍安,觉得自己也许该对这个糊涂路态度稍好一点,至少表达一下士可杀不可辱的决心。
伴着啪啪的篝火声,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又投向来时的路,茫茫四野,并没有奇迹出现.
而身后却传来马蹄声,似乎有大批人马过来。
怀着一丝期盼的秋叶红扭头去看,一大队人马从缓坡对面跃过来,为首的是一批极神骏的黑马,正一马当先的向他们驰来,马上人头上红锦裹发,身披红锦大氅,后面十余步远紧随十几骑。
“哥哥!”那女子不待走近,就跳下马,张着手一头扑进糊涂路的怀里。
她说的汉话,秋叶红忍不住定睛去看,那女子已经从糊涂路怀里探过头。
“还是哥哥厉害,这么快就把人弄回来了”她笑眯眯的说道,一面看向秋叶红,”郡主,好久不见了。”
真是阴魂不散啊,秋叶红瞪大眼,表达怎么又是你的惊愕。
春花看清秋叶红的模样,咯咯娇笑,拉着糊涂路的手叽里咕噜的就是一串问话。
身后的人马这时也跟近了,纷纷下马跟这边的人热情的拥抱拍打。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血腥气。
秋叶红皱皱眉,看到那些人的马背上或多或少的都载着布袋,还有的绑着铁锅,而最后的几个马背上,却是人,瑟瑟发抖的女人。
秋叶红大惊,站起身来,看清那些女人身上穿着都是汉服。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糊涂路挥挥手,招呼众人上马。
“哥哥还这么照顾她?”看着秋叶红被糊涂路拎着马背,春花带着一丝不解笑道。
这叫照顾?秋叶红摆了摆脸,让她看自己脸上还没消散的巴掌印,她的手因为长期被捆绑着,已经勒出深深的伤痕……
“你看什么看?”春花竖眉暴怒瞪她,将手里的马鞭子一甩,“都是你,害我哥哥失了封地,还受了大汗鞭刑……”
“乌兰。”糊涂路喝断了她的话。
乌兰?是她真正的名字吧,秋叶红看着她,对于她的话不是很明白。
乌兰哼了声,拍马向队伍最前去了。
“你们有句话怎么说的?技不如人?”糊涂路开口道,一甩马鞭子,“是我小瞧小大夫你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
当初?他们认识吗?他们见过面吗?秋叶红很想问问,马跑得很快,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贴紧他,这样总好过被横放在马背上吧。
秋叶红的视线忍不住落在身前身后那几个被横放马背上的女人身上…….
“哥哥,瞧..”最前方的乌兰大声喊道,同时将马鞭子往左边一指,带着几分得意,“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战果!”
秋叶红自然跟着看去,不由大惊。
不远处火光冲天,这是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落,伴着乌兰的话,那些马背上的女人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
爹….
娘….
儿…..
伴着她们的哭喊,以乌兰为首的众人发出大笑,更有人抽出残留着血迹的马刀,举起来,一面纵马狂奔,一面发出呼喝声。
窝阔台人在边境烧杀抢掠,动辄灭村灭城,性情残暴之极.
这些话秋叶红听史玉堂说过,也听富文成说过,但是都没有今天这一匆匆的一眼来的震惊真切.
这是真的,真实的血淋淋….
伴着女人的哭声,野蛮的叫喊声,秋叶红脊背发凉的被栽在马背上一路向西而去.
天黑下来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