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予说:“不清楚,但我相信他们可以阻止。”
李嘟嘟点点头,“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睡迟了。”
李嘟嘟长长哦了一声,看向杜若予的目光饱含深意,“难怪我觉得你今天看起来脸色红润眉眼生春,原来……呵呵,那你们也不能打扰我吃饭啊……”
她嘴上抱怨着这二位的不合时宜,却还是穿回白大褂,郑重其事地让杜若予坐下,开始问诊。
杜若予和她聊了最近的事,那四只裸鸟也被着重勾勒了番身形外貌,以及聒噪的群态。
李嘟嘟深思半晌,问杜若予,“你想没想过,药效是一回事,你的意识本身也在与药物对抗。”
“对抗?”杜若予皱眉,“哪方面?我是下定决心来治疗的。”
“可你仍有所顾虑。”
“什么顾虑?”
李嘟嘟紧紧盯着她,“你并不想让卫怀瑾消失,你想保留她。”
杜若予怔住。
“杜杜,你很明白,卫怀瑾是你的幻觉,她本质上和其他的幻觉没有区别,你不可能在保留她的基础上,还想舍弃其他幻觉,这行不通的。”李嘟嘟摁摁额角,“我甚至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按时按量吃药。”
“我有。”
“你觉得你有,那卫怀瑾呢?你能保证她也让你按时按量吃药了?”
杜若予下意识直接否认,“她不是自私的人。”
“她不是自私的人,但她也会胆怯,你不是说,她也害怕消失吗?她的恐惧和你的犹豫是一体的,她是你创造出来的,她其实就是你,是你孤独多年后,因为心理需求而诞生出来的陪伴,所以她是你的朋友,因为你一直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
“我……”杜若予哑然。
李嘟嘟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杜杜,你需要作出真正的决定,这个决定,比你下决心回到医院治疗,要艰难百倍。”
===
在自杀宣言出的第十天,以刑警队为,整个南城公安系统高度警戒,其中陈副队带了一队人马值守市区几大高楼,肖队则带着另外几人,隐蔽在南炉山药炉庙附近的各大荒草丛里。
方未艾和荆鸣都被安排在肖队这一边,他们埋伏的位置比较接近一条羊肠山道——这山道没有经过修葺,只是条被山民经年累月踩出来的泥路,有些陡滑,但相对偏僻隐秘。
南炉山山顶海拔2011米,一入夜,即便盛夏也凉意涔涔,方未艾一身黑衣趴在茂密的灌木丛里,与他隔开两步远,荆鸣同样黑乎乎地伏着,一张脸就剩两粒眼珠子还能泛出点光。
他们从傍晚就开始埋伏,到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
方未艾突然觉得右脚踝有点痒,猜测是被小虫爬进了裤管,他强忍良久,最后难耐地偷偷蹭了蹭。
他一动,旁边荆鸣就投来警告的一瞥。
方未艾撇嘴,又不动了。
就在方未艾以意识狠抠胳膊上的两个肿包时,他终于在悄寂的山顶上听见了点鬼祟的动静。他朝旁边荆鸣打了个手势,荆鸣表示她也听见了。两个人都悄悄抬起头,却更压低了身体。
就在泥山路的脚下,像是被风卷来一两声粗壮的喘气。
很快,又有零碎的对话在夜深人静的山道上断断续续传来。
“……到了吗?”
“快了。”
方未艾伏低身体,与他同组的其他警察也像猫现猎物,各自屏住呼吸,恨不得连耳朵都压下来。
山地上出现了第一个人影,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最后一个——也是第六个人彻底暴露在埋伏圈里,并追随他的同伴遥遥走进药炉庙后,方未艾和同事们才在黑暗里抬起头,各自化成黑影,静悄悄包围过去。
黑暗里,只可见那六个人有男有女,其他体型外貌都看不清楚,他们鱼贯进入药炉庙,庙年久失修不通电,很快有两盏小烛火亮起来,晃晃悠悠的,把那些人的影子拉长,行如鬼魅。
守在破庙窗户外的肖队看得最分明,他逮住机会,一声令下,方未艾跑得最快,冲进去一看,直接问候了句对方集体大爷。
小破庙的供桌上燃着两把蜡烛,先前那几个男男女女躺了一圈,他们的手脚都被牢牢捆绑,剩下个自由人——一个女人,正往他们头上套灌满水的袋子。
那袋子有形有款,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坚韧不破,套到人头上后,注入水,水几乎不会外渗。
方未艾瞧见时,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这些人全被套上个软鱼缸,人的口鼻一旦被淹没,便开始窒息,即便有寻死的决心也会下意识挣扎,可他们的手脚又被绑住,哪怕在地上滚动,那水套子都牢牢粘在他们头上,跟着一地乱滚,就是不破。
如此一来,若无人出手相救,不出几分钟,这些人便会集体淹死在这软绵绵皮球一样的塑料套里,人死后把水袋一摘,等到天明近午,流淌满地的水都会被南城盛夏的炎热高温蒸干净,窑炉庙里便只会剩下几具远离水源,却离天空最近的溺亡尸体。
一群自称愚人的鱼,却想飞升变成鸟。
策划这样自杀形式的人,心思也算精巧了,就是显然没用在正道上。
方未艾和同事们一人一刀先把那些淹人的水袋划破,将人全控制住后,才看向这些自杀者中唯一自由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三十上下,穿着条蓝白条纹的短袖连衣裙,方脸,眉清目秀,法令纹挺深,瞧着便有些疲老。她抱头蹲在肖队身边,偶尔抬头往边上看看,眼神颇为平静,看着并不惊慌。
方未艾心里咯噔,对这女人就有些上心——这种人看着超脱生死,也很容易把别人的命视如草芥。
“你叫什么名字?”肖队显然也很重视这女人。
女人仰头看他一眼,冷冰冰应一句,“梅,梅花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