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王爷,据说是卿狂的徒弟。”十三卫是飘渺山庄最冷情的一群人,他们来去如风,行踪鬼诡神秘,卿狂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徒弟应当……也不赖吧?
也正因为如此,左奕才拿不定主意,没有直接将人轰走。
“居然是她?”对于十三卫收徒一事,澹台逸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收的竟然是段府小姐。
“王爷,要……让她进来吗?”左奕垂着头,不敢去看九爷的脸色。
“若你想招待她,也可以放她进来。”
澹台逸端起桌上的云雾茶,轻抿了一口,语气低沉,间接下了驱逐令,轻描淡写的一句,令左奕吓得额角都沁出了一丝细汗,忙道:“属下这就把她轰走,属下告退。”
左奕退出房外,正要关上房门,忽听九爷的声音又淡淡传来。
“回来。”
“王爷有何吩咐?”
澹台逸凤眸里的流光微微一动,淡声道:“让左堂去叶飘飘那里,把她儿子带出来。”
呃……九爷这是要干啥?强吻了人家的娘,难道还要绑儿子?九爷不像是干这事的人啊?
心中疑惑重重,嘴上却是不敢再问,左奕恭敬应道:“是。”
“叫他不要惊动叶飘飘。”
“是,王爷!”
夜色莽莽,高空有零星点缀,左堂跟做贼一样,黑色的身影偷偷摸摸从窗台卷进叶宁的房间。
自从三十六姬来了后,叶宁便和娘亲分开睡,叶飘飘此时还在审问叶氏,叶宁小盆友一个人趴在床上与周公相斗了好几个回合,身上盖着薄薄的蓝纱,小小的身子只穿了白色的里衣,躺在近二米的大床上显得十分可爱娇小。
小手放在左颊下面,长而翘的浓密睫毛安静地低垂着,睡得香香甜甜。
实际上左堂刚接近窗口的时候,叶宁小盆友便已经察觉到动静了,他会武,除非是深睡入眠,否则定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嘿,嘿,小家伙醒醒!”左堂走过去轻轻捏着叶宁粉嫩嫩的脸颊,越捏越觉得手感极好,忍不住感叹道:“跟我小时候一样的嫩啊,但我小时候可比你乖巧多啦。”
啊呸!宝贝才不要跟一个伪娘们儿比,宝贝是世界上最绅士最优雅的男人!
叶宁暗自鄙视他,佯装翻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压在身下,张开小嘴把左堂的大拇指含进嘴里,然后狠狠的就是一口咬下去。
“呜呜。”左堂一愣,疼得倒吸口气,连忙三两下把手臂抽出来,含泪吹了吹手指,又仔细看了看叶宁,这臭小子真的是睡着了吗?确定不是在装睡吧?
呜呜这一口可真结实啊!
叶宁闭着眼睛乐歪了,让你捏!我看你丫还敢乱捏宝贝漂亮的小脸!
“我的手指又不是奶,坏小鬼……”左堂在衣袖上擦了擦口水,往上翻了个白眼,他就说现在的小孩都太可怕了,“天琉杀”可怕,床上的这个小屁点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睡个觉都要咬人!太吐艳了!
九爷还在等着,左堂不敢耽搁,又不能大声嚷嚷,以免惊动三十六姬的人,只好用手推攘着叶宁:“小鬼,快起来!再不醒我就要打屁股了!”
“嗯嗯嗯……”叶宁边哼哼着,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小手揉了揉,水汪汪的眸子闪着光,像天边的星星,望着左堂,小嘴微张,一句话就把左堂给劈焦了!
“叔叔,你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啊?”
“……”左堂风中凌乱!
“叔叔,金条都放在柜子里,你要劫就劫财吧,宁儿还没有发育好……”叶宁一脸委屈,边说边往床头退去。
“……”他一样都不劫好吗!这小屁孩!
看着叶宁的模样,好像他是男女老少通吃采花贼,左堂有种想咬舌自尽的冲动!
“叔叔,你不要这样看着宁儿,宁儿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容易惹人垂涎,但是叔叔……我们都是男的!”
“……”左堂恨不能一口鲜血喷死,本以为“天琉杀”那种天斌异禀的小孩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这种粉嫩可爱的娃子更可怕!简直是兵不血刃啊!传说中的“温柔一刀”啊!
这种苦逼的差事为什么会落到他的头上呜呜呜!他像是要把他……嗯嗯……嗯怎样的男人吗?还是说他长得很猥琐?
左堂泪流满面,忍住一巴掌把小家伙拍傻的冲动,伸手一把将叶宁扯了过来,压低声音恐吓道:“给我乖乖听话,否则别怪叔叔不客气。”
手下败将!还挺横!叶宁水眸扑闪,撇着嘴偷笑。
左堂大手一抄,像扛麻袋一样把叶宁扛在肩上:“不准说话不准喊,叔叔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要是喊,叔叔就打晕你!”
“见什么人啊?”叶宁小脑瓜子转了转,已经知道左堂说的人是谁了,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见他马上就要跳窗户,叶宁忙喊道:“叔叔,我还没穿鞋啊!”
放下叶宁,左堂顺手拿了靴子,动作几近粗鲁地扛起叶宁,一跃飞出窗外,窜入夜色之中。
叶宁趴在他肩上无语地瞪着苍茫夜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真是一个糙汉子啊,这么猴急猴急干什么呀?他衣服都还没穿啊!要是不小心着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宁嘟起嘴,小手摸了摸脸颊,幸好脸上的疤已经全好了,不然出来的匆忙,让爹爹认出来了就不好了。
真好!他又变成了帅得掉渣的高富帅了!
约莫半支香的功夫,左堂把叶宁带到一座桥边,桥上挂着两边红灯笼,有许多小贩摆摊卖着零碎的东西,桥下有数只画舫徐徐前行,舫上歌声环绕,旁边的街道人影蹿动,有演皮影戏的,有卖杂耍的,还有猜灯谜的。
各种吆喝声起此彼伏,一片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好热闹。”叶宁好奇地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晚上还有这么多人做生意,好新鲜的感觉。
左堂没有回答他,径自走到一旁的紫袍人身边,垂首道:“王爷,那小子已经带来了。”
澹台逸回过头,一眼便看到叶宁好奇的四处张望,小脸精致绝伦,身上只着了白色里衣,脚上也没有穿鞋,看上去十分单薄。
目光落在左堂的手上,澹台逸凤眸微沉,紫色的长袍,外披同色系的华贵披风,在夜色辉映下,他看上去异常俊美霸气。
他快步走过去,把叶宁抱起来。叶宁还在张望,突然感觉身子腾空,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侧头一望,正好撞见那双美丽又带着关切的眸子。
左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左奕,愣愣道:“那个……是王爷吗?”
左奕也有些愣:“你脑袋不想要了!”敢怀疑九爷。不过话是这样说,但冷漠如九爷,而且还有严重的洁癖,看着那样华丽而尊贵的紫色身影突然抱着一个小孩,这感觉怎么都觉得很神奇!
叶宁像喝了蜂蜜一样,开心的笑起来:“九王爷,你为什么要带宁儿来这里?是不是要和宁儿约会啊。”
澹台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小脸,唇角轻勾,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嘴角扬起的轻微弧度,尽量放轻音量道:“这里是燕京唯一的夜市,我带你去玩好吗?”
“好啊好啊!”叶宁举双手赞成,他还从来没有逛过夜市呢。
见他点头如捣蒜,澹台逸侧过头望向左堂,凤眸里的温柔转瞬就变得寒如冷箭,仿佛夏天的湖面眨眼就打了霜:“把靴子拿过来!”
左堂只觉一股透心凉,随着澹台逸的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他的手里,还拿着叶宁的一双小靴子,脸色一囧,连忙屁颠屁颠的送过去,正准备躬身要去给叶宁穿鞋,却不料被澹台逸一手夺走。
“王爷,属下来吧……”
看着澹台逸亲自给叶宁穿鞋,手脚轻巧,生怕把小娃娃弄疼了,左堂整个人石化在原地了!
替叶宁穿好靴子,澹台逸又解身上的披风,随手一抛,紫色披风在空中铺展开,他掌心运气,挥手一划,掌心气息便化作一道锋利的寒芒从空中掠过,那件大而华贵的紫色披风便横中截断,成了一件小披风。
内力居然强悍到能化气为实的程度,太厉害了!叶宁诈舌,以他现在的功力,能凝聚的气息都只能做到虚虚实实,似有若无,而不能完全的化为实质。
他爹爹果然是人中之龙!是条真爷们儿!叶宁小小的有点崇拜起来。
澹台逸拿起那件被他修改过的小披风,披在叶宁身上,为叶宁遮住夜晚的凉风。这样的体贴令叶宁微微感到酸涩,默默的吸了一下鼻子。
小时候被很多人骂过自己是野种,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好羡慕,现在才知道……原来有爹爹疼的感觉这么幸福!
“九王爷,你为什么对宁儿这么好?”
澹台逸给他系好披风,拢了拢他的小衣衫,抬头对上叶宁清澈无睱的眸子,柔声道:“因为宝贝聪明又乖巧。”
“九王爷一针见血啊!”叶宁甜甜一笑,双手扯着紫色披风,紧紧包裹住自己,微吸口气,还能闻到披风上淡淡的冷香。
这是爹爹的味道呢……
“回去后,禁闭一月!”经过左堂身边时,澹台逸突然冷声道。
“是,王爷!”
左堂泪流满面,就因为没有给这小鬼拿衣服和穿靴子,就要关禁闭一个月吗?什么情况啊?这太突然了好吗!
喧闹的街市,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将夜色映出一片通红,游玩的行人身上仿佛都附上了一层暖暖的光线,明明喧哗鼎盛,叶宁却觉得宁静而温馨。
他走在澹台逸的身边,后面跟着左堂和左奕,叶宁不时抬头看看澹台逸,又看看闹市上五花八门的物什,心里被愉快塞的满满的。
爹爹……爹爹……他好想冲口而出叫一声这么多年没有喊过的称呼,虽然逍遥楼里四大公子也是叫爹爹,也非常疼爱他宠他,可是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九王爷,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叶宁拉了拉澹台逸的衣袖,小声问道。
小手指着对面的一个摊位,那个摊位很简单,就是一个小亭子,外加一些器具,旁边摆了三张桌子,十二把凳子。
一条蓝布作为招牌,上面写着张家豆腐脑!
豆腐脑?澹台逸侧目望去,老板正咧着大嘴招呼着客人,穿着发丝都不曾好好修整,一张嘴仿佛要滴出口水一样。
低头看一眼叶宁期待的小脸,澹台逸轻声道:“好!”
后面的左堂立马诈呼道:“王……不是,少爷,那路边摊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都弄的不干净啊?”九爷可是有严重洁癖的啊!居然为了一个小屁孩妥协,九爷这是肿么了?
奈何左堂每次都是被忽视的命,他的话就像一阵风,刮过就算了。
澹台逸和叶宁已经坐到了桌前,老板眉开眼笑的端上了两碗豆腐脑,看着眼前一身贵气逼人的两人,哈腰笑道:“两位贵人慢用,我这小地方还是头一次有您两位这样的贵人来吃呢。”
说完,又兀自看着两人发笑。
叶宁吃的津津有味,其实并不是他有多爱这个,只是想享受一下和爹爹一起用膳的简单幸福,如果娘亲也在那就好了,不过娘亲怎么还没来呢?
他可是留了线索给娘亲的啊!
吃完豆腐脑,几人又继续在夜市的街道上行走,叶宁见前面有一个涅泥人的小摊位,忙跑过去问道:“老板,这个可以现做吗?”
老板一看叶宁天真无邪的俏脸,只穿了白色里衣,外面罩了件小披风,虽然看着贵气,但好像没带钱的样子,悻悻道:“小家伙,这个不现做,你走吧!”
“不做也得做!”澹台逸走到叶宁身边,幽沉而深邃的凤眸冷冷地盯着老板,“左堂!”
左堂会意,连忙跑上前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位边上,像个暴发户一样豪气万丈说道:“做生意别拿狗眼看人,这泥人分明可以现做,我现在要你马上做,如果让这小鬼开心了,这锭银子就是你的,如果小鬼不开心,我就砸了你这破地方!”
说完,还作势伸出拳手朝空中舞了几下。他算是看出来了,九爷就是挺喜欢这小鬼的,跟了九爷这么久,从没见九爷对谁这么百般迁就在乎过,即使是那个人,九爷也从没有这样温柔过。
哄好小鬼,就是给九爷挣脸!左堂默默地下了一个令他极其郁闷的结论。
那老板一见那锭银子,又看看澹台逸浑身冷傲的气势,吓得头皮一麻,忙挤出笑脸朝叶宁道:“小公子,您要做成什么模样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油来,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左堂鄙视地横了他一眼,势利小人!
叶宁却甜甜笑道:“按照我的样子做一个,还做一个他这样的。”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澹台逸。
左堂和左奕顿时眉心一抽,这小子是要造反吗!还没人敢在九爷面前这么放肆!居然要涅九爷的泥人?没搞错吧?
老板看两人模样精致,皆是世间少有的绝美,眉目神情都有七八分相似,倒是有些兴奋的笑起来:“小公子和您父亲长的真像,我天天在这摆摊,见过无数达官贵人,还没见着这么好看的。”
“老板你真会说话。”叶宁笑眯眯地道,眼角余光偷偷瞥一眼澹台逸,发现他神情淡淡,隐隐夹着一丝愉悦,并没有生气的迹象,高兴道:“我娘亲也很漂亮呢!”
“哟呵,小公子可真幸福,您父亲是燕京的大官吧?”老板一边对照着做,一边问。
大官?王爷算大官吗?叶宁想了想,道:“不算大官吧,可是我们家很有钱,富可敌国哦,可以买下整个大燕京!”
“哇,我就说一见小公子就是了不得的人物。”
老板和叶宁聊得欢畅,左堂和左奕却已经被雷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怎么这小鬼就成了九爷的儿子了?要是成了九爷的儿子,他们还能存活的下去吗?
澹台逸却是神色淡淡的,即使等在这里,也没有半点不耐烦,沉敛的凤眸里是高深莫测的几许思量,看着叶宁似笑非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老板涅好了叶宁和澹台逸的样子,又照叶宁的描述涅了一个叶飘飘的模样,叶宁开心的把银子递给了老板,还爽快地赏了他一锭大的。
老板乐得快要晕过去。
叶宁把三个泥人拿在手里,定定在看了半响,笑呵呵地问:“九王爷,你看,像不像一家三口啊?”
澹台逸看着他手里举着的三个泥人,中间是叶宁的模样,穿着紫色小披风,左边是叶飘飘,长发飞扬,右边是他自己,紫色袍子,脸上不难看出有淡淡的笑意。
竟是涅的出神入化的相像!
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他蹲身与叶宁平齐,认真问道:“宝贝,你爹爹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叶宁在心里小声说,面上却是狡黠一笑,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道:“我有很多爹爹呢,你说的是哪一个?”
很多爹爹?澹台逸凝眉,忽想起皇宴时,叶宁说过的四大公子都是他的爹爹,不由沉声道:“你亲生爹爹。”
“他……”
“王爷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左堂和左奕已经飞身跃起,叶宁的话卡在喉咙里,眼光向前一瞥,忽见一队壮马迎面撞来,从闹市横穿而过,有两匹马已近在眼前,马蹄就要踏上他的头顶。
叶宁转身,正犹豫要不要出手,忽感到身子腾空,整个人被澹台逸护在胸前,掠向了高空。澹台逸一手抱着他,一手凝气挥出。
“噗”一声轰响。
那两匹壮马瞬间四分五裂,鲜血横肉四处飞散,吓得周围摆摊的百姓尖叫连连,到处躲窜,一时间原本温馨热闹的街道,尖叫嘶喊混乱不堪。
马上的人也飞了出去,被后面的人接住。
澹台逸抱着叶宁落地,叶宁视线朝前望去,只见被他爹爹打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段府大小姐,他的表姨妈段妙汐!
她的身后有十几名骑马的将士,还站着近千的士兵,正挨家挨户的在搜查些什么。
“大小姐,您没事吧?”李桐翻身下马,示意身后的大部队停下来,然后小心翼翼扶着段妙汐。
段妙汐摇摇头,眉心微皱,双手握拳,暗自运气压下胸口翻涌的一口腥甜,闭了闭眼,才望向前方那抹绝美的紫色身影。
紫袍男子修长冷峻,面容极美,锐利的眸里藏着寻常男人少有的深邃,墨发浓绸柔顺,束在紫金冠之中,有一缕顺着耳后滑落在胸前,只是淡淡而立于人群之中,他便是万众瞩目的王者,气势惊人。
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孤傲和尊贵,是段妙汐见过的最容易令人臣服的一个,浑然天成又摄人心魄。
而她,也是很多年前不经意的一眼,就再也不能忘记,那一眼,已经刻入骨髓,永生永世,她都不愿忘去。
“民女段妙汐见过九王爷。”段妙汐轻移莲步,走上前朝澹台逸福了福身。李桐见状,也只好上去随她一起见礼。
当她的视线从澹台逸身上扫向旁边的小男娃时,脸上快速闪过一抹惊诧和嫉恨,随后扬起头,笑容婉约清丽。
“你就是卿狂的关门弟子?”澹台逸面无表情地问。
“是的,正是民女。”段妙汐压抑住胸口的欢悦和眼底呼啸而出的痴恋深情,双眸莹亮地望着他道:“九王爷乃是人中龙凤,师父十分仰慕,曾告诫妙汐,若回到燕京,定要上门替他向九王爷问安,妙汐今晚前去拜访,不想九王爷甚忙,于是便回去了。”
九王爷拒不见她,即使她报出了飘渺山庄的名号,也被他拒之门外,可见她看中的男人不畏强权,当下不但不怒,反而越加欣赏,心中的爱慕之情一日比一日长。
可是现在,他却带着逍遥楼的小屁娃娃在逛夜市,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段妙汐眼中腾起一股嗜血的杀意,转瞬即逝。
叶宁不喜欢她看他爹爹的眼神,嘟了嘟嘴:“你说回去了,现在怎么又在这里,还带着上千的士兵半夜扰民,是要去抄别人的家吗?”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段妙汐弯起唇冷笑,双手一撩裙摆,直直的跪了下去,咽咽泣声道:“九王爷,民女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民女的母亲在京郊的居安寺被人掳走,她身中奇毒尚未缓解,现在下落不明,民女实在担忧至极,这才带着人四处寻找,请九王爷替民女做主。”
她垂头拭泪,以宽大的袖衣掩面,给李桐打了一个眼色,李桐收到她的视线,立刻跪在澹台逸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怒火道:“九王爷,李桐恳请九王爷为段夫人做主,李桐手下有人看到是白衣女子将人掳走的,便顺着方向追了过来,而有那样的身手,又住在这一带的,一定是逍遥楼的人,前两日,他们给夫人下毒,还伤了将军府数十条性命,请九王爷明查。”
左奕听了喝斥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求九王爷!”
“李副将,你们将军府做了什么事,天知地知,人在做天在看,只不过数十条性命你就心疼了,当年叶家数百条命含冤而死,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一句话呢?”叶宁嘴角带笑,一双眼睛却如芒在刺,盯着李桐咄咄逼人。
李桐想起段老爷寿宴那天,逍遥楼送的“叶府之冤,十倍奉还”八个大字,心下一寒,叶府一事当年他也有参与,虽有违人情道德,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隐隐约约他也明白了叶氏被掳一事,从原先的怀疑逍遥楼,到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逍遥楼所为,只是眼下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就算有证据又如何,将军府寿宴死那么多人,人证物证都在,谁又敢出来说一句什么吗?连皇帝都不敢对逍遥楼明着来,他们敢吗?
倒是逍遥楼那一闹,又经过百姓风言风语的口耳相传,许多人已经对当年之事产生了猜忌和怀疑,这对将军府有着极大的影响。
直到现在,李桐才想通透,原来这一切都是逍遥楼有计划的在进行着,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进入到了逍遥楼设的一场战局中。
“叶家一事,与你何干?与你们逍遥楼何干?逍遥楼杀人如魔,有什么证据指证我们段府,你们也不过是想找借口弄得燕京大乱而已,妙汐求九王爷看在师父的面上,为妙汐一家人做主。”
段妙汐两眼含泪,红灯笼暖光洒在她身上,显得凄婉而楚楚动人,那双秋水盈眸期盼地望着澹台逸,希望他能为她说一句话,惩治了旁边一脸愠怒的小鬼。
却料澹台逸只是优雅地弯身,轻轻抱起叶宁,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多看她两眼都不肯,清润低沉的声音如风一般缭缭绕绕的传了回来,不夹带丝毫的感情。
“本王从不越俎代庖。”
段妙汐一怔,盈在眼角的泪水转眼就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了,她对他的爱慕只增不减,在她心中,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为了拉近她与他的距离,她已经拼命去学习,去改变,甚至豁出性命拜卿狂为师。
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她与他能站在平齐的位置上,他能温暖的看她一眼,听她诉说满腹爱恋。
可为什么,她成功了,却仍然觉得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为什么?
“大小姐,您怎么了?”李桐瞥见段妙汐滑下脸颊的眼泪,惊慌失措地问道。九王爷不帮段府,至于哭成这样吗?
“没事。”段妙汐站起身,伸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回头望着渐渐消失在夜色的紫影,一个计谋在心中逐渐成形。
冷笑了声,她缓缓道:“李副将,虽然今晚肯定搜不到人,但仍要让你的人挨家挨户的搜,形式过场是一定要走的知道吗?逍遥楼的人先下毒,后掳人,说明母亲对她们有用,即是有用,便一时半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李桐怔住,原来这一切她都知道,并且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安排这场搜捕。
其一:此场搜捕肯定闹得家喻户晓,加上之前逍遥楼给段夫人下毒一事,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此事乃逍遥楼所为,并且极具煽动性,百姓的怒火会指向逍遥楼。
其二:事情闹大,必会传到圣上耳朵里,作为天子,臣民发生这样大的事,他想逃避都不行。
大小姐果然聪明。李桐粗犷的眼神里带了丝崇敬,笑着问:“大小姐,九王爷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段妙汐嘴角弥漫上一抹杀气和狠冽:“他是让我们去求皇上。”
夜晚的风带着些微的凉意,叶宁窝在澹台逸的怀里,沉沉睡去,进入了梦乡。
段妙汐大肆搜捕,百姓四处逃窜,夜市已经没法逛了,澹台逸只好带叶宁回了九王府,九王府所有的陈设不算奢华,却极是华丽,每个角落都呈现出高雅的格调。
澹台逸低头,凝视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娃娃,他的睫毛很长,浓密卷翘,肤色细腻如上等璞玉,小脸红扑扑的,睡着的他,没了白日的伶俐和慧黠,安静的让人怜惜。
听着他细微而绵长的呼吸,澹台逸心头莫名觉得温暖。
“你们觉得,他与本王像吗?”轻巧地将叶宁放在铺好华丽软被的床上,澹台逸低声问。
候在一旁的侍女,以及左奕,左堂猛然愣住,抬头定定地看着九爷。凭心而论,像,的确是很像!只是小鬼与九爷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要说像的话,岂不是败坏九爷的名节?
但若说不像,看九爷那种微微期待的眼神,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脑袋给直接削了?
“我觉得挺像的,左奕你觉得呢?”一口气说完,左堂把炸弹丢给左奕,好兄弟就是要有难同当,所谓兄弟,不就是用来出卖的嘛!
左奕额角青筋蹦蹦两跳,朝澹台逸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王……王爷,属下觉得他长得比较像叶飘飘。”
狡诈啊太狡诈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么中肯的回答?左堂悔得肠子都青了,撇头狠狠剜了左奕一眼。
“都下去吧。”
澹台逸挥了挥手,又让侍女准备了热水沐浴,温热的雾气倾刻萦绕了整个房间,浴池就在屏风后面,池子很大,水上飘浮着红色的玫瑰花瓣,一层叠一层的火红。
澹台逸靠在池边,闭上眼睛小歇,滑润的肌肤肌理分明,结实而富有弹性,任谁看了都会口水横流,笔直而软和的长发漂浮在水面,和红色花瓣混叠在一起,绝美的脸上沁出些微湿润,晶莹的水珠子从额头一直滑到下巴。
再从完美的下鄂滑向胸口,那画面赏心悦目,美得让人喷鼻血。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从浴池忽掠而过,澹台逸皙白润滑的脖颈处多了一枚湛亮的银针,紧紧抵他咽喉一寸,冷锐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我儿子呢?”
澹台逸悠然自若,仍是闭着眼睛假寐,淡淡道:“擅闯王府,罪及当诛。”
“少废话,哪怕是天王老子,敢掳我儿子,我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银针往里进了一寸,刺入澹台逸的脖颈,一丝鲜血顺着银针滴进水中,晕开在玫瑰花瓣之间,艳如寇珠。
澹台逸缓缓掀开眼幕,视线之上是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神色清冷,眉目却极尽妖娆,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蹲在浴池边,长发落下来搭在他裸露的肩上,与他的墨发纠缠在一起。
修长的手指抚上微微刺痛的地方,澹台逸身子微动:“叶飘飘,你如果真的疼叶宁,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父亲。”
哗啦啦。
一阵水声响起,澹台逸整个人从水中站了起来,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美丽高挑又结实健硕的身材暴露在叶飘飘眼前,诱人犯罪。
“啊……”
当看到那赤身**的……值得男人骄傲的……那一处……免费呈现在自己眼前,叶飘飘低呼一声,迅速用手捂上眼睛,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斥骂道,“卑鄙无耻下流畜生!死种马!”
卧槽啊,刚才不小心看到不该看到的了,尼玛会不会长针眼儿啊!幸好她定力足够,不然以这货的美妙身材,她真的是要喷鼻血了,那就要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胸膛微微震荡,叶飘飘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脸上顿时如火烧云一般红得透底,混蛋王八蛋!你的羞耻心呢?羞耻心在哪里?
“第一次有人骂本王畜生。”澹台逸凤眸含笑,薄唇红艳似滴血,忽然伸手拉过叶飘飘,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你说,本王要不要坐实了这‘畜生’之名?”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后颈,叶飘飘感到一阵酥痒难捺,整个身子被赤果的男人从背后拥进怀里,白衣即刻被水珠侵透,他身上灼烈的温度隔着薄衫蔓延而来。
“你敢!”出于本能,叶飘飘用手肘狠狠朝身后捅去,却猛然扑了个空,整个人朝浴池倒下去。
以为要摔得后脑仁疼,叶飘飘赶紧憋住呼吸,却不料腰身被人一环,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起滚进了浴池里。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涌起半丈之高,溢出池面上,玫瑰花瓣也洋洋洒洒飞起,又随着水花落进水中。
叶飘飘手脚并用想爬上去,她的水下功夫并不怎么好,水不深,只要站起来便可呼吸,奈何刚要翻身站起,就让赤身的男人紧紧抱住。
他的吻,毫无征兆的就落了下来。
叶飘飘睁大眼睛,水立刻趁机漫进她的眼眶,眼睛胀胀的,却将面前的人看得更加清晰,他的墨发像纤细的藻丝,被清水柔顺的包裹,睫毛浓密黑长,鼻翼高挺,皮肤细腻如脂,比女人尚且秀美三分,薄唇艳红胜却美人的丹寇,正咬着她的唇……
特么的畜生!居然又一次被他给……难道这次又当做被猪拱了?
水中接吻,听上去挺浪漫的,但是……尼玛她快要休克了,没氧气了!
“唔……”叶飘飘拼命挣扎起来,像是即将要脱水的鱼,双手用力推攮他。
澹台逸察觉到她的难受,拥紧她的腰给她渡气,任凭叶飘飘怎样挣扎也不放开,直到她渐渐失去力气,软软的倚在他怀里,这才抱着她浮出水面。
“真没用。”澹台逸嘴角微勾,似戏谑一笑,伸手拨开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
怀中女子浑身湿透,薄衫紧贴其身,窈窕而美妙的曲线展露无疑,全身上下都写着软和无骨,胸脯微微起伏,因虚脱而犹自半阖的美眸迷离撩人,澹台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灼热中带着些许的干涩。
“叶飘飘,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你……”
他的音气低低的,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道了一半,便又没了声音,一双美丽的凤眸从她的唇上游动到胸口,又从胸口游动到她的肩窝,俊秀的眉略微颦起,尔后,大手一捞,把她环腰抱住。
“澹台逸,你这畜生!是八辈子没碰过女人吗!”
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叶飘飘气急,干脆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口极狠,两排牙印,两行血丝。
澹台逸因她的话微滞,抬起头来,凤眸里是一望无底的深邃,像璀亮的黑色噍石,满含情念的薄唇贴着她的嘴角,轻声道:“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也许就是你……
话尽此,他幽深的眸底暗沉滔涌,仿佛卷起了一阵诡异的风暴,今天晚上他就要确认……目光沉睨在她的右肩,他眉宇轻拧,唇舌往下游动,由脖颈吻向精美若瓷的锁骨。
面色骤然一沉,他淡漠的声线如千年寒冰:“滚出去!”
左堂一愣,望着眼前凌乱的场景,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红霞,水渍四溅,玫瑰花瓣洒的到处都是,九爷抱着一个女人在水中……
九爷最近好像……挺喜欢女人,难道……是突然发春了?
“属……属下,属下什么都……都没看到!”心中惊震,脚步也不敢怠慢,连忙三步并作二步溜了出去。
体贴地关上房门后,左堂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完了!九爷一定会把他连皮带肉剥了的!
他原本是在禁闭的,结果收到了飞鸽传书,一个兴奋就跑来告诉九爷这个好消息了!结果……太悲催了!
“天要亡我啊!”左堂抱头痛哭。
房内,叶飘飘尚处在震愕之中,听到鬼手神医四个字,脑海中霎时警铃大作。
“九王爷……娘亲……你们在做什么?”稚嫩的声音忽然从屏风旁边传来,澹台逸迎面看去,却见叶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澹台逸镇定自若:“培养感情。”
“……”无耻!
叶飘飘听到叶宁的声音,飘远的神智忽倏回神,恨骂一声,快速拉好衣裳退出他的怀抱,跃到池岸上叶宁身边,如避蛇蝎一样逃得远远的。
她怒瞪着他:“你找花迟干什么?”鬼手神医是逍遥楼的二公子,既然澹台逸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也就不与他拐弯抹角。
花迟的具体下落连她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居然能够查到,可见此事对他来说很重要。
“我二爹爹从不救人,除非我娘亲要他救。”叶宁笑道,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扫视着水中的澹台逸。
“是吗?”澹台逸凤眸微眯,周身气息有一瞬间的凌厉,“你娘亲在他心里的位置很重?”
叶宁握拳,霸气道:“必须的!娘亲是我们的女王大人!”
澹台逸轻轻扫了叶飘飘一眼,身形一闪,已经凭空消失在浴池中。叶飘飘尚在讶异,忽又见周围猛然有风流涌动,不到片刻功夫,澹台逸又凭空出现,落在她面前一尺之处。
身上衣袍已经穿戴整齐,唯有墨色的柔顺直发渗着水渍落在背后,发梢还有一滴水珠沿着他完美的额际缓缓落下。
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发指!完全可以娉美她绝顶的轻功,若他催动内息,只怕还要稍胜她一筹,想到这,叶飘飘有些羡慕嫉妒恨。
天杀的骚男竟然这么惊死人不偿命!太丧心病狂了!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今天晚上,你是故意掳走宝贝的?”
想到他不可一世,目下无尘的模样,叶飘飘恨得牙根痒痒,宝贝在房内留下九王府的线索,这臭男人却毫不惊讶,就仿佛等待猎物上勾的预谋者,设好了陷阱只等她来赴鸿门宴。
“不仅故意掳走我,还设下美男计陷阱对付我娘亲,九王爷,你会不会太阴险了?”叶宁也已经猜到了,爹爹让不选左奕来掳他,反而选粗枝大叶的左堂过来,想必早料到他会给娘亲留下线索。
爹爹啊你也太腹黑了吧!
澹台逸知道这对母子很聪明,抬起修长的手指,指尖夹着插进他后背的四支银针,两指一动,银针“噔噔噔”紧紧钉入圆木柱内,是整根针完全的埋进圆柱,连一丝头也没有露出来,可见内力之深厚。
薄唇轻抿成微微的弧度:“本王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叶飘飘看着他从容淡定,毫发无发的样子,妖艳的脸猛然冷了下来,那银针……
仿佛看透她心里所想,澹台逸淡淡道:“银针的毒伤不到本王,本王已是百毒不侵之身。”
果然……叶飘飘心头恼怒,这四枚银针上含着她特制的奇毒,稍一沾便毒入肺腑,没有她研制的解药难以治愈,可他那么长时间居然都不发作,她便知情况不妙。
“澹台逸,我饶不了你!”眼看手臂的衣裳被撕碎,露出一截细嫩似藕的雪白,叶飘飘怒从中起,这样的现状是她前生加这一生都从未有过的狼狈。
将叶宁拉到一边,她手掌一翻,数十枚银针像流星雨一样闪着寒芒呼啸而去,紧接着身形一动,整个人腾空飞起,铃铛紧握,红羽丝霎时蔓延掠出,像耀眼的夺命妖线直插浴池中,轻轻一挑,水花“噗”的一声炸开。
半丈高的水花“哗啦啦”升起,又“哗啦啦”往下坠,叶飘飘牵动红羽丝在落下的水花上轻轻一弹,水珠顿时凝成无数道透明的利箭朝澹台逸刺去。
一切猝不及防,澹台逸眼眸微眯,手指自腰间掠过,软剑蓦然出鞘,剑气膨胀环绕舞成数道雪花,击落飞速而来的细小银针。
只听“叮叮叮”的轰响,银针全部钉入圆柱中,一排排列的整整齐齐。
同时,紫色袖袍轻扫,一股狂风袭卷,水凝而成的利箭刹那间又化成了雨滴,反向朝叶飘飘扑面而去。
叶飘飘暗咒一声,迅速闪身避开:“澹台逸,你他妈的畜生不如!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一边骂,一边在掌心凝气。
气息凝成一团小小的球状,挥袖一甩,透明的风暴球化成千百道细巧的能量气珠击向澹台逸,他身形未动,长剑迅猛归鞘,内息大涨,扩向气珠。
“轰然”一声惊天震响!
所有气珠被击得四处飞散,天女散花般钉向房间的每处角落。
那场景,绚丽而骇人!
整个房间内弥漫起一股强大浑厚的力量,从外面看去,整间房子仿佛马上就要倒塌下来。
眼角瞥见叶宁静站在屏风旁,澹台逸一手轰碎窗户,另一手指一拉撕下床沿的帐幔,帐幔在他手中化作一条凶猛的蛟龙,疾速缠上叶宁,裹住他的小身子,运气将他从窗户送了出去。
“孤儿寡母?叶飘飘,告诉我叶宁的父亲去哪里了!”不是问句,他的声音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冷厉。
叶飘飘见他护着叶宁,心下更是怒不可遏:“他死了!”
怒火见涨,叶飘飘下手丝毫不客气,招招凌利如刀,往他致命处死命招呼,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斗的难解难分。
“你撒谎!”
叶飘飘嗤之以鼻:“撒谎又怎样,与你何干?”
“六年前的天牢中,那个人是不是你?”澹台逸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打定主意今晚要确认出真相。
叶飘飘被问得一怔,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开始怀疑了,今晚他设计这一切,原来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那么他设下这个圈套是打算用什么来确认当年的那个人呢?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她的右肩后……
叶飘飘心中大惊,险险避开被他袭卷而起的水柱,后退十几步,远远望着他。
这个男人……太过阴狠睿智!难怪不惜用美男计牺牲色相来戏弄她,原来是为了避免她看出破绽,想悄然确认她右肩处的一块印记……
是的,她的右肩处有一块金色的鬼面印记,那是阴阳咒的印记,六年前,他对她下手的那晚,肯定发现了这块印记!
莫不是他想……跟她抢宝贝吗?
不行,绝对不行!叶飘飘眉宇闪掠过一丝慌乱,想到宝贝离开身边,跟他远走的画面,心中钝钝疼痛起来,美眸一凛,整个人气势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周身的气息汹涌而出,狠戾而暴虐,像是一个从地狱磨练而出的女修罗,原本湿漉漉的裙裳也冽冽翻飞,仿似被涌起的气流刹那间风干了,长发张扬而狂乱的飞舞。
这一刻,叶飘飘化身成了凶恶的魔鬼,全身气息狂暴而出,嗜血猛烈满含杀气!
那一袭湛白黑发飘舞在面前,澹台逸琥珀色的瞳仁微缩,凤眸里的那一簇火焰忽明忽暗,凝声道:“你在害怕!”
叶飘飘没有回答,嘴角挂着肃杀邪肆的笑容,明艳的脸因那抹邪恶的气息显得越加妖娆倾绝,一出手便是猛烈而凶残。
扑袭前去的气流如离弦之箭,狂猛似刚,远远的,澹台逸便感觉到一股猛烈的飓风卷来,整个房间的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昏沉的黑暗。
飓风所过之处,房门,窗户全部破裂,三人环抱的巨大圆柱从中间“啪啪”胀破出一条深拗的裂缝,接着向四面八方扩散,仿佛眨眼就会碎裂,看上去岌岌可危。
紫色身影未动,低头看去,只见无数道细如刚丝的红羽丝线将他全身紧紧的捆起来,细硬坚韧的红丝越勒越紧,几乎钳入他的肉里。
前方,红羽丝还在蔓延,仿佛取之不尽一般,不断小巧精致的铃铛内涌出来,宛如一条条极细的红蛇向整个房内铺天盖地的洒下来。
叶飘飘勾魂一笑,望着不远处被红羽丝团团裹住的紫衣男人,身影极其诡异的纵跃,骤然从房顶破瓦飞出。
红羽丝随着她的掠走从房内呈抛物线状,一缕缕漫出去,朝半空中延伸,数以千根的红羽丝纵横交错织成一张紧密的细网,将半个王府覆盖起来。
叶宁站在阴影下看着半空中娘亲发狂的魅影,心头微微一惊,此时九王府丫婢及侍卫全部赶了过来,左堂和左奕自然也到了。
澹台逸的书房外一时间挤满了人,都万分惶恐地看着房内和半空中的人。
“王爷?王爷?”左奕呼喊两声,四处查看九爷的身影,却不见其人,也听不到任何回答,视野里尽是可怖而疯乱的红线。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两人为何突然之间打了起来?左奕脑海一时乱成一团。
那些红羽丝密密麻麻,织的到处都是,在夜光下发出血一样的狠戾光芒,甚至隐隐透着火光,左奕和左堂飞身而上,抽出利剑欲要去切断红线,剑与丝的相撞,发出“叮”的一声响。
红丝坚韧如钻石,竟是纹丝不动,那剑口却已有隐隐的裂缝。左奕伸手在红羽丝上面轻轻一触,一道深深的口子立刻就冒出了鲜血。
吹毛断发,见血封喉。
迅速缩回手,左奕和左堂返身落下,退回到宽敞的空地上,抬起头看向半空中魔女一样的叶飘飘,刚直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惑和难以置信。
这红羽丝极其锋利,火烧不断,刀剑不断,甚至可以破墙入土,是最为吓人的一种致命武器。
他朝前看去,半个九王府都被红羽丝贯穿,从房内漫出来插进土里,又从土里冲出来破墙而入,插进另一间房,将半座王府都挤得变了形。
视线之内,是一片火红又密密麻麻的丝线。
不难想像,若是这丝线割上咽喉是一种什么效果,只怕一触割颅!
“再见了,澹台逸!”
叶飘飘的声音邪如魔魅,从半空中远远飘来,夜风拂起她的裙裳和长发,白色衣袂在月光下若九玄仙子临世,月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玄光。
如仙似魔!
她手腕轻动,脚下盘亘交错的红羽丝猛烈抽变形,一阵剧烈阵荡后,红丝之间摩擦带出一股冲天火光,如野火燎原,以摧枯拉朽之势朝整个王府蔓延。
从澹台逸的书房开始,火势直冲向半空,映红了九王府的每一个人。
“王爷?王爷您在哪里?快去寻找王爷!”
急怒的喊声响起,府中众人立刻有序地四处搜索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卷着红舌吞尽每一寸所过之地,众人眼中,此刻只剩下一片腥红。
叶飘飘冷冷地瞥了一眼,红羽丝飞速收回,身影鬼魅般掠向叶宁,将他抱回怀里,足尖一点,飞跃向暗沉的高空,远离九王府。
那一夜,注定不太平,那一夜,九王府烧了整整四个时辰……
“宝贝,你说对付不听话的人,娘亲会怎么做?”
叶飘飘看着前面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扬声问道。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叶氏也是个嘴硬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折磨她,都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杀了。”叶宁稚嫩的声音淡淡的,轻声回了两个字。
“可是,她跟你一样,也姓叶,是你亲戚呢。”
“宝贝没有亲戚。”无情而冷漠的拒绝攀亲。
“她是你外祖父的亲姐姐哦。”
这一回,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叶飘飘垂头朝一旁趴着的小可爱瞧去,却见他一双娇嫩的小手支着下巴,压根没对她看,眼睛45度忧郁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宝贝,你一副‘我失恋了’的样子是怎么了?”叶飘飘好笑地瞅着他。
叶宁偏过头,闷闷道:“娘亲,爹爹他没事吧?”
昨晚的场景,叶宁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他知道以他爹爹的武功,肯定不会丧生在那场大火,可是,自己的亲娘亲和亲爹爹打起来……是他不愿看到的场景。
九王爷虽然孤傲淡漠,心机深沉,但从他最近与九王爷接触的情况来看,九王爷并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当年的事,爹爹肯定是有苦衷的。
只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他没那么容易死!”
叶宁对澹台逸的关怀,令叶飘飘原本就不美丽的心情变得越加黯淡起来:“宝贝,不许和他走那么近,不许叫他爹爹,你的爹爹是风绝,花迟,雪恨,月墨。”
“……”叶宁囧囧有神,他们四个只是干爹啊,哪有一个小孩有那么多亲生爹爹的,娘亲你还要不要名声啦!
见叶飘飘美眸里一簇淡淡的怒火,叶宁忙笑着宽慰道,“放心啦,娘亲,宝贝不会被他给收买的,在宝贝心里,娘亲永远是最重要的。”
唔,娘亲吃醋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叶宁嘴角弯起优雅的弧度,粉萌粉萌的表情终于让叶飘飘释然一笑,她的宝贝这么可爱,这么优雅绅士,如果没有他,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小姐,西少爷来了。”门外,夏蝶冷淡的声音沉稳响起。
西子夜?想到这个妖孽,叶飘飘舒眉笑了,最近一直忙于这些事,倒把这个家伙给忘记了,想必是来找她要解药的吧。
“让他在厅里候着。”叶飘飘隔着一层门回应,外面夏蝶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转过头看向角落处满身是血的女人,“姑母,你最在乎的便是你那一双让段府骄傲的儿女吧,如果他们……”
叶飘飘没有说完,她相信叶氏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果不其然,叶氏猛然抬起头来,满脸惊骇与仓皇,红着双眼歇斯底里道:“叶飘飘你不能动我的儿子和女儿,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付我们段家,全天下的人都看着的,叶家的冤永远都别想洗清,你爹叶璟永远都是千古罪人!”
叶飘飘呵呵一笑,轻瞥一眼,拉着叶宁出了房门,身后传来叶氏更大声的尖叫。
“叶飘飘,他们都是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不能泯灭了良心!”
“叶飘飘你这个疯子!你要敢动他们,你永远都别想知道仇人是谁!”
厚重的房门“吱呀”一声紧紧闭上,把叶氏的声音隔绝在房内,她喊着喊着便没了气力,呜咽着低泣起来,房内有一面宽大的铜镜,叶飘飘似是故意要折磨她,把这面铜镜放在她的不远处,只要一抬头便可以看到她每天的狼狈模样。
她的手脚被粗糙的绳索捆绑在十字木桩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身上血迹斑斑,到处都是鞭痕,就连脸上都是错综交叉的血印,如今镜中那个丑陋的女人,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叶飘飘啊叶飘飘,你果然比你爹和那个贱人更狠!
她万没想到死人也能复活!傻子也能变成现在这样倾城绝艳!不知道汐儿和叶飘飘见过面没有,叶飘飘以前是个傻子,一年四季都不出门,认识她的人也没几个。
她家老爷子和儿子以往常年驻守边强,根本没有见过叶飘飘,只有她和女儿见过。
逍遥楼的人就是叶飘飘,这个消息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可惜她根本没法把消息送出去,如果汐儿能认出叶飘飘,应该就会猜到的吧,只要她能察觉到,哪怕皇帝不与逍遥楼的人正面翻脸,汐儿也可以让飘渺山庄的人出面对付逍遥楼。
叶氏心里盘算着,望着镜中那个惨不忍睹的丑女人,泪水滚烫落下脸颊。
夙莲你这个贱人!即使死了也是阴魂不散!你抢走了我的东西又怎样,到最后还是死在我前面,你的女儿死而复生又怎样,到最后还是会死在我女儿手里!
“哈哈哈……夙莲,我赢了,人生这场局上,你始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叶氏张狂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九王府任人焚毁一事,几乎是连夜疯传,以各种版本辐射性铺向每一个角落,一夜之间,九王府只剩下小半边房间,九王爷歇息的那一带长廊和房梁烧了个一干二净,所有人都在猜测九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西子夜是第一时间知道的,身为大燕国富豪榜第一名,大燕京的这些事永远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他的钱庄四通八达,贯穿大燕国的每个郡每座城,活脱脱的古代高富帅!
有貌有形有款有房有车有票有权有势有美人!
只是……妖孽富豪的日子最近也不太好过,百日香一日不解,他一日也不会安宁……
叶飘飘去到大堂的时候,小诗和绿罗候在一旁,西妖孽正斜斜躺在她的贵妃塌上,红衣如火,解到胸口以下,波浪形的长发从他的腰身滑落到地上,一双桃花眼满含风情,漂亮的五官分明没施半点胭脂,却比那些香粉美人更加**灼艳。
无论走到哪,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子妖冶骚劲硬是一分不减!
如今,更是增添了百日香的香味,香气一散,那股子骚劲就更撩人了!
在叶小姐眼里,西妖孽就是那种天生的妖精!
“西子夜,别来无恙啊?”叶飘飘幸灾乐祸。
叶宁笑道:“西公子,最近有没有想我和娘亲啊。”
“想了,不过没有想你,只想你娘亲。”西子夜笑得风情万种,从贵妃塌上起来,走到叶飘飘身边,自然而然地握起叶飘飘的手,一双桃花眼灼烈炽热,频频对叶小姐放电,“亲爱的飘飘,你快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完,握着那双白玉脂般的手往他的胸口上放,美妙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手感非常好,只是一条深红的线从手臂延伸到胸膛,破坏了那份美感。
“有异性没人性!”叶宁弱小的心灵受伤了,深深的鄙视他,小诗和绿罗两人则站在一边偷偷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叶飘飘淡然问道。
西子夜眨眨眼睫,抛了个小媚眼儿:“放河灯的那晚,你自己告诉我的啊,放心吧,不管你是谁,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叶飘飘细细一想,忽然了悟道:“你告诉了澹台逸?也就是说凝魂丹是给他准备的,所以他才来找我要?”
以西子夜的实力,知道她的身份定然会去查探,知道了她的底细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与澹台逸的关系怕也非比寻常了。
“飘飘太聪明了。”话毕,见叶飘飘不甚高兴的样子,嘟起嘴一点点靠近她,像哄小孩般哄道,“别生气嘛,以后我不会了,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好不好,来让我亲一下,亲一下就不气了好不好。”
“……”叶飘飘满头黑线唰唰往下掉,一巴掌推开他的脸,“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澹台逸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
西子夜厚着脸皮又贴上去,不顾厅内众人一致鄙视的视线,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让她摸那道深红的线,满眼深情:“那好办,我现在不跟他一伙了,我跟你一伙好不好,飘飘……我今天来就是来写遗言的!”
“噗!”听到这,叶宁小盆友的一口茶毫不犹豫的喷了。
叶飘飘也扑哧笑出声来:“哟,遗言都准备好了?说来听听?”
西子夜抬起头,好看的指尖撩拨了一下微卷的波浪长发,面色艳媚又带着几许怅惘的凄凄然:“身为大燕的首富,身为大燕一名最标致的美男,年纪轻轻就要面对生死……连房媳妇儿都没娶呢,这偌大的产业后继无人,等我死后呜呜呜……以后大燕的第一钱庄就给宁儿了,至于飘飘,呜呜我都要死了,在死前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献身给你吧。”
“……”卧槽,太无耻了好不好!
叶飘飘囧啊囧,这死不要脸的!谁要他的第一次啊,虽然长的倒是好看,但尼玛她自己还是第一次呢!
“噗哈哈哈……”叶宁很不客气地大笑起来,“钱庄乃身外之物,小宁儿大发慈悲替你收了,但是你的第一次嘛,哈哈哈……你不觉得纯洁的来,纯洁的去更好嘛!所谓生的纯洁,死的纯洁,哈哈哈……”
叶宁优雅的小身子坐在檀木椅上笑成了一团,那稚嫩又萌动的笑声,听的人心脏都酥麻了,也把满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就连向来冷淡的夏蝶进门听到叶宁的话都轻轻笑了出来。
叶飘飘也笑得眉眼弯弯,生的纯洁,死的纯洁,哈哈宝贝你太邪恶了!
“宁儿你还是个小鬼,这种话听题听太多了会发育不良的,快去跟几个漂亮姐姐出去玩泥巴去!”西子夜狂汗,小家伙本性跟余琛一样毒舌刻薄啊!
叶宁捂住嘴掩住笑,严肃握拳:“宁儿已经是大人了,你们有的宁儿有,你们没有的宁儿也有!”
“你还有我没有的?”西子夜好奇地回头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这小鬼真是不像个五岁的娃子!
叶宁眯眯笑:“比如智商啊,节操啊,三观啊,情商啊!”
“太不厚道了,呜呜飘飘……”西子夜哭诉,桃花眼底仿佛情意绵绵,“飘飘你看,我都快要死了,他还要戏弄我!”
叶飘飘目光扫向他的胸膛,看着自己的杰作,戏谑地笑了笑:“红线没到全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啧啧……长得像个娘们儿,没想到胸肌还是挺发达的。”
“哪里像娘们儿了?分明是比娘们儿好看多了!”西妖孽反驳。
叶飘飘甩汗:“……”都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自恋!打哪来的自信啊!都不觉得难为情嘛?
“飘飘……我好难受啊,你摸摸。”他按着她的手在他胸口划圈揉,桃花眼一煽一煽,要多骚包就有多骚包,“是不是很热?很烫?”
“嗯,你这个样子很浪荡!”叶飘飘抽出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肌。
“哈哈哈……”叶宁笑得更欢乐了,“太骚包了,夏蝶姐姐,我都看不下去了。”
夏蝶微微扬起的嘴角一勾:“奴婢也看不下去了,不如削了他那双手吧。”那双手指把小姐的手都摸了个遍,真是怎么看怎么让她不顺眼。
“夏蝶姑娘,女孩子太暴力了不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桃花眼睨向夏蝶似笑非笑,那种天生的风情任何人看了都会招架不住。
夏蝶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垂下头不做声了。
叶飘飘见夏蝶那副神情,便知她可能想起了某个人,坐回贵妃塌上,端着茶盏喝了几口,将话题转移,悠悠道:“西子夜,想要解药可以啊,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吧,答应帮我做十件事的还记得吗?”
西子夜眉开眼笑,一边点头,一边往她身边挤去:“记的,别说十件,就是一百件我也义不容辞。”
“好。”
叶飘飘颔首,脸上擒起别有深意的笑容:“三天后,我要你在淮河上办一场有史以来,场面最宏大的拍卖会!”
红墙宫阙,琉璃瓦在阳光下镀上一层夺目光辉,双龙夺珠的顶檐霸气而威风,彰显出帝国气势。
段府的马车缓缓行进了宫墙,已是夏末来临之际,余辉灿灿,马车的阴影映在墙上,拉出很长的黯淡。
澹台沧澜和余琛正在南书房内下棋,宫婢和太监恭恭敬敬侍俸在两旁,棋盘上的子纵横交错,犹如一场不见血光的硝烟,杀意腾腾。
“皇上,段将军和段小姐在殿外求见。”大太监停在门口,躬身禀报。
澹台沧澜没有答话,两指间夹着一颗棋子,阴冷的双眸望着棋局,好半响,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余琛,轻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大太监出了去,不一会儿,便将段妙汐和段寐轩引了进来,两人往前走几步,跪在地上请安,抬头一看,便看到余琛唇角微扬,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澹台沧澜待他们站起身,才淡笑道:“段妙汐?好些年不见,段府那个带着小骄傲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民女不才,承蒙皇上还记的,让皇上见笑了。”段妙汐穿着打扮得体端庄,面上挂着温婉的微笑,又是美貌惊人,举手投足皆是大家族的淑媛风范,乍一看去,确实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比起往前的她,多了一些让男人挑起欲念的成熟风韵。澹台沧澜阴鹜的嘴角慢慢扬起。
“你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澹台沧澜干脆放下棋子,转头认真地看着她。
最近发生的事他都一清二楚,平日甚少进宫的官家小姐,今日突然进宫见驾,不可能只是请安问候这么简单,想必会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者是来求他救她的母亲?
事实上,也确如他所想,这件事的确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但见段妙汐缓缓跪下,微微伏低头,清脆的声音朗朗道:“回皇上,民女因在飘渺山庄修习,耽搁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也因此……到现在,父母还在为民女的婚事操心,民女斗胆请求皇上为民女赐婚!”
“赐婚?”
“赐婚!”
澹台沧澜和段寐轩同时出声。澹台沧澜略微蹙眉,看着面前毫不扭捏,落落大方的女子,心中漾起别样的情绪,他以为她是来求救的,没想到是要他给她赐婚!
段寐轩则诧异地睁大了眼,走上前跪在她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皱眉道:“汐儿,你要干什么?”
一直没出声的余琛看着她,漂亮的眸子里酿出一丝笑意,澹台沧澜站起身,明黄的身影慢慢踱步到段妙汐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沉声问:“你即提出这样的请求,想必已有相中的人选,给朕说说看,他是谁?”
满屋子的人都震惊的看着她,以她的条件其实并不难嫁,相反,只要她愿意,这大燕京要她的男人可以排上好几天的队,何需她自己舍了姑娘家的脸面来求赐婚?除非那个男人……她想要而又得不到!
“九王爷!”
干脆利落的三个字,却让在场的众人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九王爷是个什么人?可以说全燕京的人都清楚,却又都不清楚。清楚的是他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道他强大而神秘,而不清楚的是他的为人,他那样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呢?是血性冷淡,杀人如麻的魔头,还是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君子?
噼里啪啦。
一阵脆响突然在静默的南书房响起,澹台沧澜侧过头,只见满地的黑白棋子散了一地,棋盘险险悬在桌子边缘,而余琛猛然站起身,黑色的督主袍服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向来慵懒的美丽眸子此时闪着冷戾的光,逼视着段妙汐。
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抿起的唇浮现出一丝闲散而又莫测高深的笑容,什么话也没说。澹台沦澜瞥他一眼,目光转向段妙汐,含笑道:“九弟?你认为你与她匹配吗?”
笑了笑,他又问:“为何会是九弟?你对他……”
皇帝的话没说完,示意她道出个原由给他听,段妙汐乌发伏地,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澹台沧澜,仿佛没有看到他眼里的那抹讥讽,面对这个曾经屠城弑血的残暴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粉唇轻启,定定道:“民女对九王爷倾慕已久,也曾对自己发过誓,此生非君不嫁,求皇上成全!”
非君不嫁?若成全了她与九弟,岂非又给九弟添了强大的内手,段寐轩掌管着大燕五十万兵权,飘渺山庄更是势力莫测,段府已然是他心中的一块隐忧,他信任段府,但这信任只成立在他的底限范围之内。
功高震主,从来都是君王最忌讳的事,他不动,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澹台沧澜轻轻眯起眼睛,沉声道:“若朕不成全呢?”
“皇上恕罪,汐儿她在胡言乱语,微臣马上带她离去。”段寐轩给皇帝叩了一个头,拉着段妙汐的手就往外走,奈何段妙汐却一手挥开他,坚持跪在地上求全。
“皇上,民女没有胡言,此事昨晚已经与父亲商议过,因母亲失踪,父亲卧病在床不能陪民女前来,但父亲说了,皇上看在段府这些年对皇朝的忠心耿耿和戎马一生,会成全这桩婚事的。”
这次,换段妙汐脸上浮现一闪即逝的嘲弄,她望着面前叱诧大燕的君王,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沉冷,眉宇一舒,温婉而得意地笑了。
她想起昨夜,父亲信誓旦旦跟她提过的东西,她们段府有皇帝不敢轻易出手的“免死盾牌”,只要这个东西在,年轻的皇帝是不会动段府的。
现在看澹台沧澜的表情,段妙汐便知,父亲所说的东西是真实的存在了。
澹台沧澜双手负在背后,龙袍下的手指紧握成拳,段玄那个老匹夫现在竟然敢公然威胁他?
很好,好极了!
澹台沧澜怒极反笑,不动声色地敛起涌出的暴虐因子,沉吟了许久,才笑道:“好,朕成全你,娶了一位飘渺山庄的关门弟子,想必九弟应该也会很开心的。”
的确会“很开心”,他的这个九弟别人不了解,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最是冷血无情,骨子里比他还要残忍,从不让任何人掌握他的命运齿轮,以他对九弟的了解,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赐婚?
这段府既然自己找死,那他何不成全他们?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便可,一举两得。
不,兴许是一举三得呢?
“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段妙汐深深的叩了一个头,嘴角勾起计谋得逞的微笑。
段寐轩握紧双拳,看一眼皇帝,又看向自家小妹,他知道她喜欢九王爷,却不知已深到如此地步,昨夜她在父亲门外跪了整整一夜,却竟是为了这件事!
他并没有妹妹那么惊喜,于他来说,只有惊没有喜,九王爷的为人他是不清楚,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父亲是想借此拉拢九王爷,却不知九王爷那样的人,怎会任人摆布利用?
“皇上,汐儿年幼无知,请皇上……”
“好了,段将军,君无戏言,你不知道吗!朕择日拟旨,你们退下吧。”
段寐轩怒火难平的表情,及段妙汐心满意足的模样皆一丝不落落进澹台沧澜眼底,他笑了笑,阻止段寐轩即将出口的反对,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待他们走后,余琛忽然轻轻的笑出声来,那样软和又迷人的笑声,直挠到人的心底里去。
“你笑什么?”
余琛眉眼深深,懒洋洋道:“回皇上,奴才在笑九王爷,又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不是吗?”
“你觉得这棋盘,谁会胜出?”澹台沧澜坐回御案前,已有宫婢跪在地上将散落的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摆在棋盘上,他看了看,道,“是九弟?还是飘渺山庄?亦或是朕?”
余琛袍服一掀落座,摇摇头,但笑不语。
要他猜?他猜谁都不会胜……
十里淮河,是大燕著名的长流,水流清澈,山川入画,一眼望去,烟波浩渺,有人形容它像娇美的少女,亭亭玉立在山川之间,有人却说它更像风流的韵妇,缠缠绕绕让人欲罢不能。
无论何种说词,大燕京的人都赋予了淮河肯定的美好,在那里,演出许多人的回忆,那些才子佳人也最喜在淮河上吟诗作画,高歌舞罢。
今日,依然是这条河流,却即将展开一场大燕京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水上拍卖会,消息一经流走,轰动了半个大燕京。
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原由,使得西子夜要这样铺张浪费,但每个人都兴奋激动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