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四喜,说:“四喜,你要好好的。”
她的眼睛是那样亮,那样温柔。
四喜忽然全身一震,抱着水笙,嚎啕大哭。
婆子和车把式惊醒了,过来一看,都是摇摇头,“这姑娘不行了,四喜,你也就别抱着了,早点埋了,不要扰了安宁。”
婆子拉住四喜,车把式一把扛起水笙,就像是扛麻袋似的。恒景等人都从梦中醒来,眼睁睁看着水笙最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四喜忽然喊道:“世子,您在哪啊!世子,您快来救救水笙啊!”
这声音响彻夜空,宛如夜枭一般惨厉,震起林中沉睡的乌鸦,纷纷“呱呱”地飞过头顶。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
她的声音是这样凄冷,是这样无助,可终究,没有人回应她。
四喜跌坐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
那头陆言骞却被挡在京城大门外,如何也不准他出去,即便他派了人出去,自己终究还是被困住了。
陆言骞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孤鹰被囚在牢笼里,而陛下,就是那持笼的人。他不动声色地用亲情作为诱饵,用权势做笼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困在其中。
他想要反抗,却无从谈起。
就连挚爱被驱逐,甚至可能从此生死两别,他都无能为力。
他想起自己曾对水笙说:“你相信我。”
他也想起自己对水笙说:“我们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切都会好好的。”
可他什么也做到。
他唯一给她算是承诺的红宝头面,如今正躺在他母妃的首饰盒里。满心以为能操纵这一切,却被自己最亲的母亲给伤害。
空对着城门和家门,忽然觉得无路可去。而那些追随他的朋友,在他父亲去世这个敏感时刻,却显得如此陌生。就连郝三公子,都没有再出现。
他忽然想起父亲对他说,京城中的人,更多的是见风使舵。这是他们谋生的本领,它不管一个人是否聪明,只管看他是否够狠。
他原以为不是这样。
至少眼前还不该是这样,他的西陵王府还是背靠这西北的大军,他还是西陵王府的世子。
他不能去找那些人,至少他的尊严不允许,他的理智也告诉他,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哪怕是口口声声为他好的母亲,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伯父,甚至是一直照拂他的皇祖母。
可他看到了赫柔儿死在自己面前,看到了那种情义,就更难接受眼前的冷漠。他想起那一刻水笙对他说,我愿意陪着你。
水笙从不要求他做些什么,也从来没从他这里拿走什么,他对水笙,甚至还不如对郝三公子来得好。可水笙却为他挨了一次又一次的板子。
她从来不曾负过他。
那日他问她,是否愿意同赫柔儿一样随父亲赴死。纵然水笙嘴上说不愿意,甚至心里的确也不愿意,他却恍然间明白了——她不是不愿意为了他死,而是不愿意就这样殉/葬。她明白活着的意义,她比赫柔儿,来得更加坚强。
可最终,他生生逼走了最后的这个人。
就在此处,他忽然觉得这个繁华的京城是这样陌生,这样局促,局促到想回到边疆,回到无知无畏的时刻。
可他明白,这不可能。
他心中只有一个小小的期待。
期待着,期待着水笙能像是塞外的草,经历过寒冷的冬天,依旧能在春天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