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把脸吧。”水笙打了水,挽起袖子就给他,忽然被他一把抓住。
水笙整个人呆在那儿,脸红得快冒烟了,不知道缩手还是如何,只呆呆地低下头,心里像是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似的,连蜡烛落烛泪的声音都无限倍放大。
“我自己来吧。”陆言骞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接过帕子,很快地擦了擦脸。
水笙这才敢抬头,发觉他的脸也是红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害羞。
“我真羡慕佑文兄,”陆言骞顿了顿,忽然笑了,“他父亲是当朝宰相,两个亲兄皆是人中龙凤,父子四人纵横睥睨,好不风光。”
水笙心里也觉得郝佑文的家世真的好,可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开口安慰道:“那样好,说不得也不开心,你和我比,我和你比,比完自家还要和外人比,又不能坠了丞相府的面子。说起来还不如一个纨绔子弟来的快活呢。”
“你以为我是羡慕他有兄弟?”陆言骞哼了一声,却又有些落寞,“我倒也有些羡慕他兄弟姊妹多,只是这又能怎样呢。我羡慕他懂得那么多,活得那样快意,出仕前人人尊他一声郝三公子,入仕后人人唤他一句小郝大人。便是鲜衣怒马,也比不得他来的恣意。”
水笙叹了口气,只觉得陆言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禁出口安慰道:“我瞧着世子过的也不错,世子这样的身世,合该是个纨绔子弟才是,偏偏王爷王妃教养得好,如今这般模样,可比京中子弟强上许多倍。”
“那有怎样,”陆言骞双眼微瞪,“他们都不想和我玩!”
这句话彻彻底底地把水笙给震住了。
水笙也想过陆言骞的朋友太少,是因为陆言骞这人脾气冷而孤僻,眼界又高,自然看不上那些京中纨绔。
回想今日他和郝佑文玩投壶玩的开心,约莫是极少同人玩乐。
思及此处,不觉几分心酸。
“可不是我瞧不上他们,我也没放架子……”陆言骞低着头,“他们不敢靠过来,我怎么可能靠过去。纵然我……我也是西陵王的世子。我不能丢了王府的脸面。”
“那些投机取巧的人世子可看得上?”水笙问道。
陆言骞哼了一声,“就算只做溜须拍马,也须要是个有本事的人,否则别人岂不把我看着做纨绔了。”
是了,水笙撇撇嘴,又要人家有本事,又要人家低声下气,还要自己不被看做纨绔,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世子就没听过礼贤下士?您可不是靠过去,您这是看得起有本事的人,是您有风度。今个和郝公子可不就是这样。您愿意夸夸郝公子,郝公子就明白您可不是个孤高的人,自然愿意和您一同……玩了。”
水笙想不出别的词了。一脸严肃的陆言骞担心地竟然是没人一同玩这种极其可笑的事情。
他贵为世子,手拥三军,想巴结奉承他的人数不胜数,所以西陵王自幼培养的就是他那种冷若冰霜的态度。
可是西陵王能承受的冷漠,也许尚是少年的陆言骞不行吧。
他一面以西陵王亲授的冷漠和高傲为荣,一面又渴望接近繁华红尘。就像是口上念着经的和尚,眼里却看着路人口中嚼的肉。
就在这时候,黄莺进来了,水笙自然退在一旁,转眼却看见陆言骞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清醒的呢,还是迷糊的。
如果是清醒的,肯定会恼羞成怒吧。
水笙心里有些酸涩,抱着手臂,靠在书房门外,静静听着风声。
今宵,微冷。
不知为何,竟然也有几分寂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