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不要难过了。”裘君诺递上来一方手帕，上面绣着凤戏游龙。

常相思愣愣地看着这稚嫩的小脸：“我不是你娘，不要叫我。”

裘君诺不知所措地望着父王，之前她一直都说是他的娘，可如今却又不认他了。

裘无止明白常相思的心里依然有怨，他叹了一口气：“相思，对不起。”

裘无止有裘无止的残忍之处，常相思想不到连一个和上空清云告别的机会，他都没有给她。

常相思深怕自己的余生将耿耿于怀。而残忍的是，她的余生极其漫长。她无力地躺了下来，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哭泣用完了似的。

裘君诺乖巧地趴在床头，可再也不说什么。虽然他不记得了这个娘亲，可他却对眼前的女子，越来越熟悉。

一个人默默递过来一杯茶，是常相思喜欢的芙蓉茶，这熟悉的气味传过来的时候，她坐了起来，接过了公玉华的茶杯。

暖暖的茶杯，让常相思的手温热了起来。她低头品了一口，道：“是不是，快要被夹攻了？”

裘无止点点头，那三分之一的兵力刚刚消亡，都鸠国和幻灵国就立马发动了进攻。常相思将脸上的悲伤一扫而尽，藏在了眼底之下。她的大王，也已经时日无多，她怎么能苛责他？

万千遗憾，万千不甘，万千疼痛，随着刚才那一口热茶下肚，常相思清醒了过来。对于所有人而言，重要的是现在。哪怕她无力前行，也必须要前行。

三分之一的兵力，等于将近三十万的生命。然而，有人灭掉这三十万人，裘无止和常相思都没有察觉。这让常相思的心里忍不住颤抖，到底是什么能这样杀人于无形。

“鬼人。”公玉华淡淡地道。他看出了常相思的疑惑，当她看向裘无止求证的时候，裘无止点点头。

常相思咽下口里的茶，海棠将三十万士兵的弱点告知幻灵国，大量的鬼人才得以如此干脆利落地解决一个军队。上空家对海棠的栽培下了不少心血，想到这里，常相思的心又冷了。

小沫儿被鬼人夺去性命的时候，常相思已经见识过这物种的厉害。而今日大规模的决斗，鬼人依然完胜。

“更衣。”常相思让几个男人都下去，让宫女服侍自己更衣。

常相思在焰国王宫无名无份，却一直和裘无止同吃同住，宫女们不敢怠慢这特别的姑娘，小心翼翼。

只见常相思褪下宫中繁重的礼服，换上了轻便的服装，一头乌发飘然在后背。她对着镜子浅浅一笑：“你们觉得我美吗？”

一宫女赶紧答道：“回姑娘，姑娘是宫中最好看的了，大王那些个妃子都不及您的一半呢。”

常相思往头上插上一只白玉簪子，冷笑道：“自然是的。”

“吱呀。”当常相思亲手推开房门时，她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让正在谈话的裘无止和公玉华不由自主地停了，目光只落在这素雅至极的人儿身上，她如此光彩夺目，双眸温婉流转。

常相思走到裘无止面前行了行礼，这倒是让这大王惊讶了，她一向不遵守宫中礼仪。睡了一觉之后，她像转了性子一般。

“启禀大王，身为上空清云的妹妹，哥哥犯罪，我本同罪。谢谢大王不杀之恩，我必手刃敌人，一定不辜负大王的浩荡王恩。”常相思言之凿凿，口吻和那大臣无异，这让裘无止不舒服极了。

“相思，别这样。”裘无止命她起来，只见她立在他对面，面上多了几分生疏。他和她本是最为亲密的人，可现在她的态度，让两个人之间好像隔了一条鸿沟一样。

“我不是常相思，我是范熙。”

公玉华怀疑常相思是不是哭糊涂了。可她的脸却是这样的平静。

这是裘无止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第一次是五年前常相思从囚笼里被救出来的时候。他沉默看着她，眼中有太多不明了的内容。

“我将遵守这个时空的规则，借以打败敌人。请大王允许我代替表哥的位置。”常相思终于明白，那大学教授所说的，顺天道生，逆天道亡。既然来到了这里，她不得不遵循这里的规律，这五年来，她终于懂了。

裘无止和公玉华都沉默着，常相思的话让他们费解，她已经和昨天的常相思不一样了。

沉默片刻后，常相思望着这个王：“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得到的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我爱你。”裘无止笑着将常相思搂在怀里，一路走来，无论这身体里究竟是谁，他都爱。

“爱我，就同意我的请求。”常相思道，眼里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欣喜，只有那凛凛的光。

裘无止为难了，一个女子本来不应该卷入乱世当中，而她又是他的爱妃，他更是舍不得。

裘君诺在不远处玩耍，小孩子不知危难的雀跃，常相思藏着哽咽的声音，尽量平静地道：“你只剩下三十天。”

三十天后，常相思和裘君诺将是孤儿寡母，并且将接手这一场战争，她无处可逃，也无法逃。

裘无止背过身去，沉默着。他望着公玉华，两个同是王室贵族的人站在一起，一个端正正气，一个风流俊逸，这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让常相思宁愿时间就此停止。

如果时间停止，常相思就什么都不会再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