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风澜忽得记起,如今这中书令岑景仁曾是姜禹的门生,当初自己还只是吏部侍郎时,岑景仁只是一名不起眼的文书,不显山不露水,姜禹离世后,他始终沉寂,他险些都要忘记还有这个人。
可谁知,皇帝登基之初,便一举将他升至中书令这般的位置,当然少不得非议,可他却似变了个人一般,做事小心仔细,很少纰漏,更是文采斐然,条理分明,渐渐地朝中反对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彼时他才知,此人决不可小觑之,他既能隐忍几年,暗中替皇帝办事时不骄不躁,而后备受荣宠之时,亦可不矜不伐,确是成大事者。
而朝中大臣几乎都知,岑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想从他处得到额外之物必是不可能的。
一时间,虞风澜倒不自觉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伯乐慧眼识了千里马,还是千里马有幸得以被重用。
独孤翎亦不多说,直入主题,“景仁,查得如何?”
岑景仁正预备起身回话,独孤翎却先他一步阻止了,示意他坐着回话便可。岑景仁谢恩后,这才细细道来。
“经臣查证,琼花巷的刺杀,是一个叫入云阁的杀手组织所为,而入云阁的负责人是……是一个叫子娴的女子。”
“入云阁?卫子娴……”独孤翎不经意地喃喃一句,手指轻叩桌面,凤眸微微一眯,已见杀意。
温子尧呷了口茶,闻言,抬起头来,面色微微惊讶:“当夜与我战在一起之人竟是她?”而后却笑了起来,不错,这卫子娴不正是宣王身边有名的暗卫吗?他冷笑一声:“果然是宣王旧党所为。”
虞风澜端坐着没有开口,但却不代表他心中无波澜,说起宣王,他们三人便不会不恨!就算不为国仇,只为大哥,这个仇也必是要报的!
岑景仁却面无波澜,继续说道:“至于慕惊……”说到此处,他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又改口道:“至于慕妃,据说她当天晚上曾和一疯妇人出现在洛山居,后与店家发生争执便跑了出来,不知为何最后会出现在琼花巷。”
“疯妇人?”这回,虞风澜却先开了口,带着些许疑惑,他兀自思量着,却不曾注意到楠木桌后,那人的手指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狠狠攥紧,眸子里的光亦紧了一紧。
岑景仁未看虞风澜,依旧只盯着独孤翎道:“据说,慕妃唤这疯妇人为‘娘亲’。”
闻言,温、虞二人面面相觑,独孤翎却不留给他们时间,便冷声道:“继续。”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却愈盛,他当日看的分明,入云阁不只是要杀他,而且亦有意针对慕惊鸿,他倒觉得有些好笑,曾经便连他也以为这慕家大小姐只是一介草包,如今看来,竟似乎……不简单!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简单,一个能让入云阁都处心积虑要除掉的人……他握紧手中的茶杯,嘴角微翘,倒是对这件事的兴趣愈发大了,他的后宫,竟还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岑景仁继续道:“如今抓到的入云阁杀手有两名,其中一名死士已吞了口中的毒药自尽,另一名杀手虽还未死,但也问不出更多消息,入云阁的具体位置至今也无法得知。”
独孤翎依旧思索着慕惊鸿之事,连眉眼也未抬一下,声音轻轻浅浅,甚不在意:“嗯,那就杀了。”
岑景仁依旧面不改色,诺了一声。虞风澜的眼神却微微一滞,心头一跳,看了独孤翎一眼。
他曾经觉得,这个人在坐了皇位以后愈发的深沉内敛起来,不再似做太子时那般暴戾狠辣,可如今,听见这轻巧的“杀了”二字时,连他的心中亦觉得不舒服。
温子尧的身子亦是震了一震,有些回不过神来,大抵有一年多不曾听过独孤翎说杀人了吧。
岑景仁依旧在报告,搜查西陵山时,找到了一根被遗落的箭矢,那支箭矢的头部呈“三叉戟”形,而凤栖国的箭头都是扁平的三角状,那么很显然当日追到西陵小筑去截杀独孤翎之人,该是沧央国之人,邻近几国,只有沧央国用三叉戟头状的箭矢,如此便可确定他当日的猜测不错,是凌戈寻无疑。
但此时,独孤翎的手却松了一松,想到后来慕惊鸿竟始终不知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慕惊鸿假装的话,那么至少可推断出她与沧央国无甚往来,至少不认识真正的凌戈寻,不曾……叛国。
如此想来,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惊觉自己竟一直紧握着拳头,此刻一放松,方觉得胳臂酸困,他倒是怔了神,他适才是在担心何事?竟好似一直在慕惊鸿身上纠缠不休……这怎么可能?
那个笨女人……如此一想,忽的记起昨夜揽月阁之事,想起她倔强的模样,他竟也不生气,反而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岑景仁渐渐弱下去的声音,以及温、虞二人似看怪物般看向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