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舒檀
2018-04-15 作者: 伴君独幽
第一百三十二章 舒檀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真正呼出“老师”二字,正是方戦以鞭卷起陈太傅尸体抛向雪地之时,她那时也当真慌了神,是以喊出了藏在心底的声音。Www.Pinwenba.Com 吧
他既然听到了,定是早就潜伏在几人周围,却是眼见着方戦鞭笞陈恒,而无动于衷。
直至方戦在兴奋之时大笑出声,在他接连喊出数声“谁敢杀我”这时便是他自信心涨到了极点,此时的防备亦是最弱的。于磐便选择了这个时候出手,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凌细柳观他小小年纪城府却是如此之深,对人心的把控亦极为老练,她不由不生出几分敬佩。
可眼下被他问到,何故称陈太傅为老师,凌细柳的手再袖中慢慢握紧。
她要怎么说才能瞒过他?
“陈太傅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实为当世万民师表,细细称她一声老师也不为过吧?”
她偏了偏头,这一偏却恰好擦着他凑过来的脸颊,微凉细润的唇从他同样细腻光滑的脸颊边擦过,像是清风拂过绿水,白雪洒满青山,绿水因风皱面,青山为雪白头。
两人皆是震了一震。
分明是冰天雪地的腊月天气,两人却觉得闷热的厉害,颊边、唇瓣被抚摸过的地方滚烫似炭。
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怔愣的自己,洁白的雪花在两人鼻息间飞舞,临至鼻端被双方热气相互推涌之下,似惊疑不定的少女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上下漂浮。
终于,雪花在急促的呼吸之间融化,两人似乎定了定,随即平静下来,悄然别开了脸。
两人似乎都忘记了先前所交谈的内容,待凌细柳想起来的时候,不免在心中暗自庆幸他没有再追问下午。而于磐想起来的时候却也没有了再问的**,因为他知道凌细柳的嘴是撬不开的,再问下去不过是她寻了借口敷衍与他。
他知道有些答案只能靠自己去寻,他隐约中意识到面前的女童身上似乎背负着一个倾听的秘密,他不能问也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好在这一路并不是很长,于磐驾着马在上路七拐八拐,终是一处山坳发现了一行人踪迹。
白鹭、春鸳两个丫头见了凌细柳不免红了眼眶,待看到凌细柳身后坐着的少年郎,顿时变了脸色。
凌细柳自然也看到了刘管家脸上的怪异神色,她恼怒地瞪了于磐一眼,哪知这厮竟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巴巴地将一张脸凑了过来,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于磐愿作小姐的出气筒。”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凌细柳耳畔,她脑子一热又想起了方才风雪中的旖旎流光,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绯色。手却撑了马背,右脚往左侧一翻便要跃下马背,谁知身后却突然多出一双手,以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地揽着她的腰际,不过是懒散的一个动作,却在一瞬间卸去了凌细柳的所有力道。
“你若不想被我当众抱下马便乖乖地坐好。”紧接着耳畔响起一道儿暧昧的声音,虽是轻轻的呢喃却暗含警告与威胁。
凌细柳在一瞬间僵直了身子,她知道身后的这个无赖是什么都坐的出来的。
春鸳和白鹭看着自家主子一脸古怪的表情,心道此处马匹甚多,何故六小姐要与外男共乘一骑?
白鹭倒也没想很多,只春鸳神色复杂,默默在心中叹道,小姐虽然在别的事情上聪明机谨,可她毕竟是个**岁的孩子,在男女大防上仍是懵懂无知,回头她定要教刘嬷嬷好好教导教导小姐。
尔雅打着马快速奔至凌细柳身侧,于磐看了一眼她怀里搂着的昏睡妇人,眸中掠过几许复杂之色,过了半晌才道:“把她交给我。”
尔雅对安国公府的事情知道的不少,自然也明白于磐眼神中透露出的深意,她看了凌细柳一眼,微微一笑道:“无妨,姑母不过是累极睡着了,此时不便再折腾,若是惊醒了姑母反倒是不美。”
听了这话,于磐神情微松,隐隐的又透出几分不悦。凌细柳暗自瞧着,心中已肯定尔雅怀中妇人乃是于磐的母亲,只是两人间的情绪似乎有些复杂,于磐怕是与其母并不亲厚。
凌细柳交代了刘管家几句,便让他带着几个壮丁先行,也好尽快将陈太傅的棺椁抬到西里镇上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碰到尔雅等人的缘故,于磐的神情郁郁,不似两人独处时那般无赖洒然。虽然人老实了许多,可凌细柳却感觉到身后人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沉闷之前,连带着她的心情也不好了。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伙人赶到西里镇时,天已经黑了,好在谢云怡早派了人在路口上等着,凌细柳她们随着引路人来到镇上下榻的客栈。
楚家举家迁徙,人自然是极多,连着包下了附近的几个客栈才堪堪安置下所有人。
除了老太太和两位夫人独居一室,其他人都要与旁人共处一室。常欢常笑自然是分在一个屋子的,梦华与瑶华住在一间屋子,原本谢云怡将她与灵玉安置在一个房间。
哪知灵玉却哭闹着不愿意与凌细柳同住,谢云怡无法只好将两人分开。
此时凌细柳一行来到了老太太和谢云怡下榻的客栈,马儿停在云福客栈门前,凌细柳作势便要下马,却是于磐当先一步跳下马背,站在雪地里向他伸出了手。
凌细柳怔了怔,手撑在马背上僵在当场,也不知是下一步该何动作。过了半晌,她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可以自己下去。”
于磐瞟他一眼,琉璃色眼眸中闪过尖锐森凉的东西,扎的凌细柳按在马背上的手不觉弹起,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
她偏了偏头,别扭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便被人抓住,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一双温良的手将她轻轻一拉扯下马背,凌细柳大骇,惊慌地抓住马鬃,扯得马儿惊痛,发出一声嘶鸣,凌细柳吓得赶紧丢掉了马鬃。
在她轻轻一瞥间果然察觉到四周惊疑的目光,凌细柳气得满脸通红,她虽是历经一世在情事颇多坎坷,但毕竟是受过贵族教育的年轻女子,她没有办法对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是以她怒了,趁着于磐将她扯下马背之际,她手中银光闪现,朝着他几处大穴刺去,与此同时身子猛然后撤,却是拼了再次扭伤脚的危险来抵制于磐的触碰。
见状,于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阴寒,晦暗的夜色中凌细柳只见那一双灿若星子的黑眸亮起一道儿幽绿之光,那是属于孤狼才有的很绝,于是她便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当银针深深扎入他身体大穴的时候,少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眉头亦紧紧蹙着,盯着凌细柳的目光竟比这长天飞雪还要冷,让她倍觉冻彻心扉。
下一刻,凌细柳直直坠入少年的怀中,少年的怀抱并非她预想中的坚硬消瘦,反而温暖宽和,凌细柳的身子猛然僵住了,少年放在她腰际的手指骤然收紧,简直要将她的腰勒断了。
“你放开我!”凌细柳恨恨出声,下一刻手中滑出的已不是银针,锋利冰冷的匕首紧紧贴在他胸口。
于磐抬起头来,眼中的光影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海浪一般席卷而来,深深的压迫之感笼罩在凌细柳的身上。
只见少年伏低了头在她耳畔轻声呵气道:“许楚皎然抱你,便不许我扶你下马吗?”
明明是语调舒缓悠远的一句话,却让她听出了金戈铁马,杀伐之气,那字音入耳,莫名就让她背脊上点了寒意千重。
凌细柳抵在他胸膛处的匕首于一瞬间黯淡了光芒,她垂首淡淡道了句,“他、他是我大伯。”
话音甫落,凌细柳骤然失去了温热的怀抱,他虽是松开了手,却仍旧恰当好处地将她不轻不重地放在了地上,那力道刚刚好让她扭伤的右脚微微一痛,只痛不伤。
只这一句便让于磐丢盔卸甲,他不再看凌细柳越过她径直走向了尔雅。
凌细柳此时方抬起头来,飞雪中少年倔强孤寂的背影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复又抬首,恰好与尔雅复杂的目光撞上。
那目光中竟隐约透着一股嫉妒失落之感,凌细柳心思微动,目光再于磐和尔雅身上转了转,复又偏过头看向他处。
她既然敢留下纨素,自然也就做好了被于磐监视的准备,是以当于磐提到楚皎然的时候,凌细柳并不惊讶,她只是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