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府里现请着教习师父,你不跟师父练功,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找霍去病陪你练习,他会不会骑马射箭还两说呢,分明是你扯谎!”公主明察秋毫,不为所动。
“真的,霍去病比那些教习们还厉害呢,不扯谎!”曹襄开始信口胡诌,一边转过头来对着霍去病挤眉弄眼,希望他能帮着自己圆谎。
公主将信将疑,转而问去病道:“你说,你今日真的是和少主人一起演习骑射了吗?”霍去病身体没动,脑子却转的飞快,他在想怎么才能让自己脱身而又不惹上麻烦。可让他帮这个整天欺负自己的少主人在公主面前撒谎实在心有不甘,但假如此时落井下石,蓄意报复,又非正人君子所为,正在左右为难,只见曹襄满面恳求之色望着他,又趁公主不注意,比划了个十字给他看。
霍去病这才猛然想起,曹襄要是受罚被禁足在家读书,十天半月是出不了门的,那十日后的蹴鞠之约就泡汤了,何况自己毕竟整个下午都跟曹襄在一起,也不算是彻底撒谎,便对公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曹襄的说法。
曹襄明显松了一口气,可公主还是沉着脸道:“我不信,你怕少主人日后怪罪于你,此刻替他圆谎也是有的,霍去病,你去拿弓箭,射一箭给我瞧瞧我才相信你。”
曹襄的心又一次悬到了嗓子眼儿,满心希望霍去病能想个借口推脱这次考验,谁知霍去病道了一声“诺”,回屋取了弓箭,这院子恰好是一射之地,现成的草靶挂在墙上。正是去病平日练箭用的,霍去病张弓搭箭,拉足满弦,一箭射出去正中靶心,把个曹襄和公主都震住了。
半晌公主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道:“也罢,今日权且信你一次,你们俩都下去吧!”
曹襄满心欢喜,他离去时经过霍去病身边,拍了他肩膀一下,悄悄在他耳边道:“今日多谢搭救,改日重重赏你!”霍去病哭笑不得,难道他是为了求得如此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赏赐才这样做的吗?
等去病和曹襄分别回自己屋以后,公主才复又呼唤“卫青——卫青——”始终没有人应,公主正要叫人找时,从马厩那边一路小跑过来一位骑奴打扮的青年壮士,只见他颜色和顺,貌若恭谨,望见公主,赶忙过来下拜道:“公主殿下,卫青刚去喂马了,未尝听见呼唤,还望公主恕罪,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道:“你姐姐子夫今日已蒙受圣宠,今晚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你备好马车,我要你亲自送她进宫去……”
卫青乍一听这消息,惊得身子一震,几乎站立不住,半晌才恢复如常,应诺而去。
第二日一早,卫青早已套好马车候在府门外,卫子夫穿着公主赐给她的一件信期绣乘云纹曲裾绵袍【注二】出得府来,身旁一位府中执事多年的老妪李媪,捧着一个裹着日用之物的包袱随行服侍,平阳公主亲自送出府门,到了车跟前,将要上车的时候,平阳公主轻轻拍了拍子夫的背,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就要走了,今后不知几时才能再相见,在宫里要自己保重身体,日后要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故人哦!”
卫子夫方回过身来,平阳公主这才看到她早已是眼泪涟涟,双眼哭肿的跟桃似的,子夫翩然下拜,向公主磕了个头泣道:“公主对奴婢一家的大恩大德,子夫终身不忘,将来若有用子夫之处,子夫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又连磕了几个头,方上车绝尘而去。
卫青一路赶着马车往未央宫迤逦而来,越往西地势越高,马车也越走越吃力,远远望见高门巨阙巍峨庄严,如山耸立,且有卫士宿夜守卫,肃穆森严不可侵犯,遂不敢往正宫门去,远远的避开司马门往偏僻掖门而来,卫青抬眼望去,外面一带宫墙围绕,里面重檐叠障,殿宇楼阁连绵起伏,隐隐约约、云山雾罩,辨不清哪宫哪殿,直看得人心生敬畏。行到掖门,停下马车,李媪扶子夫下车,向守门的卫士递上阳信公主符信,引籍过关,子夫进了宫门,一步三回头望向宫门外的弟弟卫青,依依不舍,泪落如雨,流连许久不忍离去。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去前途未卜,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卫青也自心内酸楚,但他又怕皇宫内规矩森严,延迟入宫降罪于子夫,便摆摆手,示意子夫尽速进宫,子夫这才一边拭泪一边狠下心扭头离去,卫青伸着脖子一直目送子夫背影去的远了,才怏怏的驾起马车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一整天,卫青不管干什么活计眼前都浮现出姐姐离去时恋恋不舍,楚楚可怜的神情,故而整日都闷闷不乐。
【注一】君幸酒:君幸酒一词来源于西汉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漆耳杯(又叫羽觞)上的铭文,据考证应该是祝酒词一类的话。
【注二】信期绣曲裾袍:在第二章篇末卫子夫穿着平阳公主赐给她的一件衣服进宫了,这件曲裾描写的原型是褐罗地信期绣曲裾丝棉袍,原物出土于马王堆一号汉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