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佾眸色微变,狐疑地望住对面的人,探寻良久,却只找到了一片融融的笑意。
默了一默,澹台佾表情转为散漫慵懒,抚着修剪精致的指甲:“看我心情了。”
一抹笑浮上元夕唇角,她挥挥手,笑眯眯地转身。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也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即使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只新蛊,澹台佾也不会按照约定告知她那个关于“元夕”的机密。对于这点,澹台佾与元夕心照不宣。
所以,元夕方才那个疑问的真正含义,他们也心知肚明。
你明天还要我陪你去——逛逛湖,捞捞螃蟹,下下五子棋,或者把某棵倒霉的松树修理得连它妈都不认识么?
她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澹台佾说,看我心情了。
元夕忆着他说这句话时脸上装出来的心不在焉,不由得一阵想笑。
风吹树动,小楼的兽首飞檐已在前方。
慢慢地,笑容静下来。
元夕不知道澹台佾为何天天来找她,为的却又全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但那也没关系,只要有个人来占用她的时间,让她无暇胡思乱想就好了。捞螃蟹做木雕什么的,总比一个人发呆到天黑来得好。
推开房门,坐到床边,元夕从厚厚的被褥下取出天机剑。
忍着灼痛,她握上剑柄。
久久,放下剑,元夕轻轻地叹息。
还是没有醒来么?小天,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
花窗外,月华如水,室内,对着沉默的宝剑,元夕静了很久。
终于她站起来,正要熄灯,一种奇怪的直觉突然击中了她。
院中有人!
这感觉如此奇异,瞬间元夕觉得有寒流自脚后跟升起,莫名的,她直觉屋外那人……来者不善。
迅速将天机剑放回原位,元夕轻步走近房门,戒备着打开了那扇门——
外面月光很亮。对于一个初十的月亮来说,这亮度真的太贴心太热情了。
所以元夕只需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立在槲寄生旁的东西。
它大概比她高出半个头,冷月下,一身的狰狞白骨,阴惨森然……
元夕深深吸一口气。
……骷髅蛊。
它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元夕,什么也没有的眼眶中仿若有无形的视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而元夕骤然感到一种凛冽的情绪从她骨髓里涌出来,开始只是细细的一股浅流……却看到在对方摆出攻击的姿势后爆发成狂暴的怒涛!
元夕惊愕,却无暇多想,因为对面的骷髅蛊已鬼魅般冲过来!
双臂一格挡开对方的攻击,自己也连退三步才卸去冲力,元夕压抑着胸中莫名的杀意,向那只骷髅蛊道:“停手!”
对方恍若未闻,双爪如钩,新一轮攻击如狂风暴雨般攻来。
元夕左躲右闪,一面竭力避开骷髅凌厉的杀招,一面还要分神去压制越来越汹涌的杀意。
杀!杀!杀!
仿佛有谁在耳畔不断叫嚣,挑起她的愤怒,煽动她的情绪,摧毁她的理智,一字一句,都在挑动骷髅蛊天性中的嗜血的那根弦。
手下渐渐带上煞气,腰间的幻形琅突然闪烁起迷蒙的光。
干掉它吧!
庭院中卷起暴烈的风,四周树木在这场蛊与蛊的对决中纷纷摇动,落叶与沙砾迷了人的眼……
杀了它!骷髅蛊只需要一个!
寒月如冰,冷冷地照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幻形琅光芒愈烈,少女窈窕的身形忽然变成枯骨……转瞬又恢复人身,仿佛异变从未出现过。
新生骷髅蛊灵力丰沛,森然利爪每一刺都挟着可怖的杀伤力。
但元夕有比它丰富得多的对战经验。
比起只靠本能在战斗的新生骷髅蛊,还保持着两分理智的元夕以精妙的招式在这场战斗中逐渐占据上风。
突然一招斜揽雀尾,将那具骷髅打得头颅一歪。
不待对方还击,元夕揉身而上,左手五指猛地掐住它的脖颈,右手食指中指并成剑诀,就要直取它额间殷红……
陡然间一种更为危险的气息逼近了她!某种锋锐正疾速逼近她高举的右手!
本能地一缩手,一道透明的风刃以毫厘之差从元夕右手擦过,而第二道风刃的目标则是她捏着骷髅蛊脖颈的左手。
元夕立刻缩回手。那道风刃在她与骷髅蛊之间穿过,元夕亲眼看见它经过的地方,一片枯叶被悄无声息一分为二。
她收回落在残叶上的目光,感觉胸中沸腾般的杀意仿佛瞬间被冰冻了般,只剩一片冰寒。
转眸,元夕静静地望向来人。
月下,他墨蓝的衣袍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似要消失不见。
唯独他身上的寒意,那么清晰,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亦不容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