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赶到时,扇儿却在屋里极为认真地绣一大块屏风布,那神情温婉细腻,刘玉珠不由得愣了愣。
“好针脚,不知孟妹妹绣的是什么花样?”
扇儿仰脸温柔一笑:“大好河山图。”
刘玉珠一震,略略有点不自然:“孟妹妹真是好心思,德言容功一样都不差。姐姐我就粗笨咯,像这等,从来不耐烦去做它,只吩咐了请绣娘来,比自己的却是强许多倍。”
扇儿道:“人各有志,刘姐姐虽为女子,却不输男儿。若投得男儿身,必定出仕为官载入史册。”
刘玉珠笑道:“这话便是取笑我了,人哪能再投一次胎?已经注定的事,多想反增烦恼。”
扇儿道:“失我一方水土,必得万里长空。条条大路通上京,既然心有志,总能办到的。”
刘玉珠半晌才道:“这话倒是有意思,不过有些事,得不到终是得不到。虽有了别的,又有何用?”
扇儿一笑,道:“今个儿刘姐姐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刘玉珠思索一会儿后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扇儿道:“刘姐姐既然特地来了,憋在心里也不好,还是说吧。”
刘玉珠正色道:“前些时我请了几位千户的夫人赏花喝酒,她们言谈却颇漏机关。我瞧着……怕是想对孟妹妹不利。”
扇儿道:“想必是听到什么风声,一时不忿胡言乱语而已。再说杀了我有何用,等我夫君一回来,还能饶过那些人么?越发的自寻死路。既然圣上有心消权,他们这般也只是授人以柄,给朝廷一个灭满族的理由罢了。”
刘玉珠道:“你想的却是通透,他们可不一定能看破。只怕他们先下手为强……。”
扇儿思索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还是提前发难好了,省的主动权都失去。”
刘玉珠悄然松一口气,道:“妹妹放心,若出了岔子,我一定会帮忙的。”
扇儿很快就发了帖子邀请众千户,宴会地点安排在了卫所里最好的酒楼福兴居。福兴居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散座,第二层是包厢雅座,第三层是宴会大厅。扇儿包下了第三层,点了最好的鱼翅席面和美酒,等君入瓮。
几个千户各带着亲兵神色不善地赴宴。虽然被卫茗许可代事,但毕竟男女有别,故而扇儿带上了面纱,端坐在上席之首。
那几个千户一屁股坐下后就大声嚷嚷:“怎么才这几个人!白空着恁好的厅儿,咱们兄弟在楼下没有位子坐,不如一道请上来。”
扇儿道:“请便。”
很快大厅里黑压压挤满了人,各个脸上都写着“震慑”二字。郑千户挑衅地看向那个坐在席首的细弱的带着面纱的女子,只见其背后站着两个英俊潇洒的武者,身上没有一丝煞气,倒像两个她养的小白脸。
酒才上来一道,王千户便似乎醉了,斜眼道:“久闻指挥使夫人好魄力,一口吞下近万亩土地不说,还想着打我们几个穷兄弟的主意,真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扇儿轻轻道:“咱们同在卫所,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何来打主意之说?”
王千户冷笑道:“做什么惺惺作态的!我听闻,你向京里上书,道是卫所多将不便,还须革了咱们几个的好,可有此事?”
扇儿笑了:“我当是什么,这等空穴来风之言,也值得诸位生疑。我夫君在边关作战,尚且自顾不暇,我不过是个代理之职,有何权力上书?且不说我新婚未能生子,按惯例朝廷不能诰封,没有诰封,我上给谁去!退一万步,即便我有诰封在身,也可使密折之便,哪里就会把这等事体透露出来教大家知道自寻晦气呢?”
这些人都久在边关,不知道扇儿这番话半真半假,也被唬住了,疑道:“真个没有此事?那为什么有人……。”
扇儿道:“原先咱们卫所荒凉,倒也平平静静。后来我夫君奉命来此任职,说不得未曾和诸位把酒言欢,就匆忙去了前线。我合不该开地济民,惹来有心人瞧觑,以为咱们是多肥沃富饶的地方,也来捞一注。在座的各位皆是将领之才,齐心合力可断金,将来卫所发展起来,各位少不得再进一步水涨船高。只是在那之前不要中了他人的套儿,自将乱起来,白白把这个祖业给丢了。”
这番话说得颇为诚恳,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千户不住微微点头,郑千户心下依然不服,道:“夫人这番话好听是好听,就是虚了点。谁不知道咱们此处粮少兵弱?大家都是个世袭的穷官儿,养自己家几十个亲兵已经心力交瘁,其他散兵都穷得没裤儿穿,待名声出去,少不得随营兵一道出去打仗,那时才是见鬼!”
扇儿道:“郑千户此话不假,我冒昧一句,你们养着那几十个亲兵,一年粮食马匹军备花费少不得几百两罢?以你们的俸禄,此等花费,想必是甚为沉重。今日我在此为表诚心,以后卫所开出来的田庄全都无偿给诸位入股,每位年底都可以平分十分之一的股份。依我的估计,明年少说也可收十万石粮食,要粮还是折算银钱,只看各位一句话。”
此话一出,几个千户险些站起来!
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一万石那也不是少数!每个人至少能拿到两三千石,比起以往朝廷拨下来的多得多!有了这些粮食能做的事太多了,可以养更多亲兵,或者升级自己亲兵的装备,最差换成钱也值上千两银子!傻子才把上门的好处往外推呢!
王千户震惊道:“你这样白白把好处给我们,肯定没这么简单,你到底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