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倒是可以去,但一切都要听我安排!万万不可自乱阵脚!”陆少卿就正色道。
“那是自然,一切听大师兄指挥!”二人忙齐声应下。
“回哪去?!明月阁?!”我瞧一眼那几个人,心中便一凛,猛记起那明月阁的确在西南方,却不想那明月姑娘方说了我们会再见,我们便要再见了!
只是,为何玎珰方宁去那里?!那明月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天仍未明,但遥远的天边,隐隐已有一丝鱼肚白,遥遥的,可望见隐在崇山峻岭间的楼阁,只是在这半明半暗中看来,竟时隐时现,格外诡异了。
我带着陆少卿,叶少锋,林云,自后山超近路过来,虽对于这地界而言,我与陆少卿一般,都是生人,但因我常年四处跑,竟也对地形之类的摸得透,当初我与陆少卿入得明月阁,我曾瞧过那窗外,树重重,山千叠,竟可直通叶少锋府邸。
而我们几个一路穿过雾霭深深,在天大亮之前终于抵达明月阁。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却原来,这后阁门两旁,却也是提了字的!
而晨风微微,拂动起阁楼上凭栏而立的美人一身月白罗裙,以及及腰长发,她目光迷离,似正等着远方归人。
见我们几个,竟不惊,仿佛本就为了等着我们归来,我正欲开口问,她已当先轻启朱唇,曼声而吟:“我欲乘风归去,又恐重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那歌声凄惶,又似乎带着点点期待,竟听得人莫名惆怅,不由天就暗了下来,不得见阁楼美人,不得见叶少锋林云等急惶惶的脸色,眼前只剩一双眼,那双眼本该明亮,此刻却只余黑漆漆两个洞。
“痴儿,你在人间可逍遥?!”那声儿好幽怨!
我激灵灵一抖,说“不逍遥呢!”嘴上应着,身子便不由自主朝那双眼去,只觉那是诱惑深渊,心中嘈杂,耳边也嘈杂,嘈杂的人声中,歌儿未停,眼却逐渐扩展延伸,直到接了天地,而歌声一转,魂也跟着上下起伏,只觉那歌声将牵引我抵达彼岸。
彼岸有桃花千朵,杨柳万株,杨柳下对坐两人,一个一身白衣,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正垂首抚琴,而另一个一身青衣,发丝随意披散腰间,手上拿着片叶,于是那曲曲相合,我瞧得痴,就说:“你们好兴致,竟只顾自己快活,却不带了我?!”
青衣少年便笑,将叶片随手一掷,突地那笑便冷冰冰,他的脸面上也流开血水,他恨声质问我:“你倒是快活!可记得我?!我为了你连肉身都没了!如今你这双眼可以看尽红尘好景致,还不是因为我?!你怎么能再装下别的人?!”
“那个人不是别个!是你大师兄!你也知,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便只有他!”我忙着解释,只觉心一剜一剜的疼,那是有人用小钝刀一下下剐我心头肉呢!而眼中便湿,多少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我不是真痴傻,只是不得不痴傻!我不是喜欢将自己变成树,栽种在等着他的路上!我也不是不在乎他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但又能如何呢?!谁让我爱他……。”
话到了后来,便变得轻飘飘,直直飘上天,在空中荡来荡去,胸中一口浊气似也随之而出,只觉浑身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正要软软倒下,就听一声厉喝:“破!”
眼前的山水不见,少年郎不见!便又有了那楼阁美人,她已不再唱曲,却只是捂住心口,一张脸竟苍白,可她脸上神色却是又喜又忧,一双眼只管痴痴瞧着身旁栏杆。
栏杆自然没什么好瞧,但栏杆上的人却实在养眼,虽只是坐着,并着一身邋遢道袍,仍美艳得不可方物。
“妙缘真人,你也来了?!”
我摸不到头绪,想来这妙缘真人也算来无影去无踪了,竟都是随性的想出现便出现呢!只是如今多了他,我们便胜券在握,只怕这明月未曾拐带孩子,若拐带了,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喂!孩子呢!”因有了强手,自然说话也有了底气,我当下就叉腰问。
但明月却不理我,一双眼似乎黏在妙缘真人身上,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咳咳”一阵重咳声起,我一闻那音,便什么都顾不得!忙着去瞧,就见陆少卿正于阁前,因背着我,看不清他脸面,但听闻那咳声急,却定然有伤了!
而他那身雪白衫子更似被利刃割开般,成了许多布条子,风一吹,便露出内里亵衣亵裤。
“陆少卿,你伤了?!”我只觉腿软,正要过去,却听陆少卿极轻却极笃定地说:“别过来!”
我当真就不动。
再感觉,就试着面前有强大气流,那些个气流竟硬碰硬撞,虽瞧不见,但四下里花草全枯萎,便是连风,都如刀子般。而那气流竟与我体内妖气相撞,端端令气脉要断,胸中憋闷得紧!
妙缘真人一张脸阴沉得吓人,他只是瞪着陆少卿,半响方出声,道:“陆少卿,无论她怎样,你都不能伤她!”
这话竟没道理了!难不成她将我们炖了,我们还要帮着烧水?!
未想陆少卿竟恭恭敬敬单手打揖,道:“是。少卿谨遵真人教诲!”
强大气流就不见。风也不再冷硬,我只觉胸口不再憋闷,这一口就要断了的气终于提起。
妙缘真人似对陆少卿的话万分满意,一张脸也不再阴沉,点头道:“嗯,也不怪你师父对你寄予大希望了!果然是个识时务的!虽然你们灵山弟子不少,但我瞧来瞧去,也就你还算有慧根,将来你是要接你师父衣钵的,想来你也是个聪明人,看在你是头一个不问我原因的人,真人我只有一句话送你。”
“少卿洗耳恭听!”
“莫有情!莫有情啊!切莫伤己伤人!真人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话音犹在人却消失无踪,再瞧,那阁上美人只恨恨跺脚,咬牙道:“刘子容,有本事你永远别露脸!”
“刘子容?!刘子容又是哪个么!”我痴呆呆瞧着妙缘真人消失方向,只觉那明月美人此话竟是嗔怪比恨多。
而重咳音又起,这次却夹带着急喘了,我几步赶过去,却见陆少卿的脸极为苍白,本一丝不苟束着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便是连嘴角,都显出丝丝血迹。
当下便如伤在我身了!忙去擦他嘴角血,他却微微闪身,令那只急惶惶的手落了空。
“锦绣姑娘,少卿没事,”他语气中竟有几分疏远。
“你是怕了么?因我方才的话?!”
“姑娘多心了!少卿并未听到姑娘说过什么!”他语调也冷,脸也冷,恍惚令我觉得,他与几日前靠在我怀的,并非一个!
木轮车轻响,只留我一个背影,竟只是奔了阁中去,而阁上美人似被人抽走了魂,也转身入阁,只听闻轻音渺渺:“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就进来问吧!”
“方才怎么就交起手了?!妙缘真人不该是咱们的人?!怎的便敌对起来呢?!”待背影消失不见,我便双手抱头,觉得力气已被抽空,便是连多挪动半步,都不成!
而一只手就轻拍下我手背,抬眼去瞧,却见一张丑脸,但那张脸上的情绪,此刻却是令人心暖的,那把声音也如亲娘般了:“别担心,都过去了!”
“云姐姐,我却要处处拖累大伙了!”想起陆少卿那道瘦弱却坚毅背影,我心中百味陈杂,只觉明明有了希望,却似乎并未有过任何希望!
林云到底过来人,便是有何情绪都瞒不过她,她只是轻声安慰我:“锦绣既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主儿,就该下点功夫!多动点心思!要我说,你不妨主动些,便是将话挑明也没事,否则他来日若是受箓,你可是连哭都来不及!”
“受箓?”我抬眼瞧她,说来在灵山又不是三天两日,识得陆少卿等一干道长们也不算时日短,怎的就没听说过这名头!
突忆起裴少玉曾言过他可娶妻生子,难不成还与这名头有何关系?
于是就压低音问:“受箓?便是与娶妻生子有关吧?!”
林云一根指头轻戳下我头,也压低了音,道:“箓:总统天地一切神鬼,诛伏邪魔,斩灭妖精,征灵召气,制御山川,涤荡气秽,章奏传驿,达通神仙,莫先乎……。”
“很难懂呢!你就说我想的可对?!便是陆少卿眼下未受箓就可有情?一旦受箓就需无情?!”比起那四字四字的难懂话,我却只关心此了。
林云就点头,道:“灵山七子与别的道士不同,因都是自小被收养的孤儿,所以并未受箓,待到成年后若当真有心皈依道家,便要受箓,可这受箓后就不比眼下了,那是有多少清规戒律要守!就比如妙缘真人……。”
“这事与妙缘真人又有何关系?!怎的说我俩便扯到他?!”
“听说当年妙缘真人与一位女子有深情,可惜最后却放不下天下苍生,竟背弃誓言受了箓!唉……。”
言罢她一双眼似有意似无意去瞧明月阁,我也顺着她目光瞧,虽如今人去楼空,但我心中竟有些透亮了!
难怪妙缘真人方才那般反常呢!竟是个护短的!又说要我们来找她可解秘密,保不准只是为了令我们来探望昔日旧情人!
说来既多情何必又无情!想想,就觉得明月那一曲越发心酸了!若是我,真不知还能不能如此淡然的只是唱曲?!
只是,如今事情越发乱,不但点金术的迷未解,便是连丢孩子都与她扯上关系,又有当年旧情在这一层,真不知一会若一言不合闹翻了,到底打是不打!
而正寻思,就听内里突地传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