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身瞧了会儿。
就发现这孩子肩胛处有一对小小翅膀,而他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上还有淤青与旧伤疤。这孩子想必是只妖,不知什么原因没了爹娘,必然活着时已饱受欺凌与白眼,如今在这万家欢乐之时,连口热茶都喝不到!只能孤零零的死在阴沟旁,连个收尸的都无。
不由瞧自己小腹,他也是只妖!如今有我疼他,若没了亲娘,是否我的儿也会像这孩子似的,孤零零死在阴沟旁?
于是就觉心有戚戚然。
怔怔地在那孩子尸身旁瞧了许久,为孩子浅浅的挖个坟,我将他小尸身埋起后不忍停留,于是继续飘荡。
不知飘了多久,我只想远离那些欢声笑语,远离那阴沟旁可怜的孩子,终于停住身形的时候,方发现已身在至寒界。
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身后便是躺着花锦绣肉身的冰棺。如今这世上已有了个花锦绣,我便成了被隔离在繁华之外的一缕孤魂!
“花锦绣?痴儿?!”
不知是谁在唤我?!但我不想动,更不想听,只是将脸埋在膝上。
“喂喂!”
那人在我耳旁大声唤。
“花锦绣在叶府呢!这里没有花锦绣!”我不想抬脸,但那人不放弃,几乎贴着我耳朵说话:“你振作一点!干嘛这样?!本大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痴儿不痴!”
“都说了这里没有痴儿!没有花锦绣!你要找她就回叶府,团团圆圆的合家吃交子多好!干嘛回这冷冰冰的地界儿?!干嘛陪着个多余的鬼!”我双手抱头,嘶声道:“你走吧!我不用任何人可怜!”
“痴儿,你难过了?”
“痴儿不懂悲喜!”
“花锦绣,你怎么这么痴?!难道这世上只有一个陆少卿?!”
“可我腹中胎儿的亲爹只有一个,便是陆少卿!”
“可他却不止一个亲骨肉!”
“干嘛非要说出来?!我什么都知晓,所以才难过!干嘛非得将我伤口扒开?!难道这样你很快活?!”
“花锦绣!”
“你滚!我不用你可怜!”
身后有脚步声起,随后是玉门开启闭合之音,然后就静下来,那种静简直令人发疯。似乎这天地间唯剩我一个!但我仍不敢抬头,只是双手用力捂住耳朵,生怕再听到任何一个字!
良久。
我将手拿开,小心翼翼回首,就见地上放着个食盒,打开食盒,内里是一碟热气腾腾的交子。
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一寸寸攒起。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中汹涌而出的泪。
山中无日月。
当玉门再次开启之时,裴少玉正立在门外打哈欠。
“早啊!痴儿。”
他朝我打招呼,神态自若的走进来,似突然失去记忆,忘了一切!
“是新一日了?”我呐呐地问,而后自言自语的答:“的确是新一日了!”
霍然起身,我抻了抻腰,昨夜一直蜷缩着,如今只觉浑身已僵硬。
“裴少玉,我会用仙眼了!”
那厮有些出乎意料,瞪大眼瞧我,笑道:“好啊好啊,你终于不难过了?”
我奔到冰棺前,令自己飘起撞入肉身,再神魂出窍。如此反复几回,直弄得气喘吁吁:“你瞧,我忘了说,其实我曾瞧过灵山术数!”
“孺子可教!咳咳,我本来打算今日万一你哭,就借给你肩膀呢!”
“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难过!你都说今儿是新一日了!新一日就不该再难过!”
我不停的进出那皮囊,直到裴少玉察觉出不妥,忍无可忍的大呼:“花锦绣,不要再进出肉身了!你这样会耗尽元神的!你要哭就哭出来,这样玩,想吓死人啊?!”
“你会怕么?”我停下来,冷冷瞧他,道:“裴少玉,你是否有事瞒我?”
那厮脸白了白,急急晃头:“没有,我对天发誓,真没事瞒着你!”
我垂眸瞧自己脚尖,心中有种奇怪感觉,偏抓不到头绪。但裴少玉本是个说不得谎的,如今他说没骗我,就是没骗我吧?!
脑中不由忆起一点油灯下,云少海狠狠划破自己结痂的伤口。
我如今对每个人都不敢全信了,或许我只是开始怀疑自己。
晃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眼前却又浮现那孤零零的小尸体,以及五角亭内一张张洋溢幸福的脸!我心中猛地有念头腾起,生生将自己吓了一跳!
手不由轻抚上小腹,我忍不住闭眼,在心内悄声说:“我的儿,娘如今能给你的,也许只有一条路!”
“你想什么呢?脸都白了!”
我睁开眼,裴少玉正弯腰收拾食盒,见那碟交子原样未动,他就叹气:“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就算你和自己过不去,也不能和肚子里那个过不去啊!”
“裴少玉——”我握拳,努力令话说得轻松:“你能不能为我买些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