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沉默不语。我知他本是个善心人,断然不肯伤谁的心,哪怕那人真的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此刻陆少卿是认得我的!只是,他不愿相认而已。
便忆起在我痛不欲生之时,他似曾唤我“锦绣。”但细细追究,我又不敢确定。于是就故作洒脱,道:“没了好。倒是解脱。”
他明显怔住,踌躇了半响终于问我:“可你不是?”
“求你救我的胎?”
我笑,道:“但这世上随心遂愿的事太少。曾听人言‘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所以必然要有一缺了!如今我既然还活着,便也不算亏。”
心中乱成一团,我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我只觉得,既然这世间只能留一个花锦绣,便由我来选吧。
若真真深爱着一个人,定然不肯将他推向必须做出艰难选择的地步。
于是我做一副轻松样儿,朝他道:“道爷,此处不是您该关心的地儿。我只是个寻常女子,不值得您关心。您有您该关心的人!而我,也有关心我的。”
言罢便笑了笑,我又道:“相信道爷必然奇怪我为何要打掉这胎,只因——”将话头顿住,我盯住他的眼,他便急急的垂下眼帘。
深吸口气,我将话说完:“我将腹内骨肉滑掉!只因他是个孽种!忘了告诉道爷,我只是个风尘女子,水性杨花得很!这孽种我分不清到底是哪个的!只好滑掉他。毕竟女子青春年岁太短,我不愿因这不该来的孩子,早早失去享尽极乐机会。”
他一张白脸便更惨白。
我又道:“道爷一定不知,有些事比修行有趣得多。我自是伺候不了道爷,但若道爷有兴趣,等我闲下来的时候,为道爷引见几个个中高手,保证道爷尝过那滋味后,便再也不想其他了。”
陆少卿臊了脸,面上表情更是又气又惊。我在心内叹一声,既然你不愿与我相认,便由我来做个了断吧。
要爱,必然该爱得轰轰烈烈,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放手。要分,就要分的彻彻底底,别给自己任何回旋余地!
“所以道爷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寻我的快活。小女子也愿道爷可以寻得自己的快活!”
他霍然抬眼帘,身子僵僵的杵在原地。好半响方一叠声说了三个:“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而后猛地推开门,放进来一股子春风,以及一片三角白光。我仰头瞧,门外一线天澄蓝澄蓝,正是初春,早有些耐不住寂寞的迎春花轰轰烈烈的开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雪白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那大好春光中。
祠庙里的火堆还在,但内里温暖,却似被这突然涌入的春风带走。我孤零零坐在火堆前,痴痴地瞧了会儿火苗子,终是忍不住,将神魂再次抽出,循着那人的脚步再往叶府去。
我藏在树后,直到夜深方将神魂潜入府。月光姣好,洒了满院子清辉。我无心赏景,只是闷头奔了陆少卿所居客房。
一路行来,这偌大叶府竟格外安静,想是如今夜深都已睡下。我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急的再探叶府,只是觉得心中那似有似无感觉,令我发狂。
客房已近在眼前。远远的便可见屋内一点烛光透窗,以及那雪白窗纸上被烛光映上的影子。
影子共两道,似乎只是窗前对坐。我轻易分辨出哪个是陆少卿的影儿,而另一个必然是假花锦绣、真鸣宣的影子了!
这本是他们的房间,二人在一处也不稀奇。只是如此深夜,为何却不睡?难道是在秉烛夜谈?抑或郎情妾意的共剪烛花?
我打开仙眼,提了十分小心,这俩人皆是法力高强的,我该格外谨慎才好!
仙眼一开,屋内景象如在面前,就见陆少卿正与“花锦绣”对坐窗前,不知为何二人皆面色凝重。
就听“花锦绣”开口道:“我想不通你与她这样互相折磨,又是何必呢?”
陆少卿手里捧着一盏茶,闻言捧茶的手竟微微颤了颤。
“花锦绣”又道:“难道你们都相信?”
陆少卿就长叹一声,道:“可这话是师父说的,不由少卿不信!”
“要我说你们师兄弟是修行得痴傻了!我怎么就不信?!反正如今我难以抽身,你我这假夫妻又做得实在无聊,现在我只后悔当初不该那么痛快答应下来!”
她说着说着竟焦躁的立起身来,在屋内不停踱步,猛地停住脚步,道:“其实我没什么记忆了!我只记得好像睡了一大觉,醒来后就在九幽了!至于火术、甚至翻天印,我都不知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陆少卿就道:“少海曾说过,你与她本是一体,少卿只是参不透这句话中深意。”
我心中咯噔一声。假夫妻?!一体?!猛忆起当年的芍药姑娘,不就是人家的泪珠子捏成替身?难道我也是鸣宣的替身?
脑中便闪现地府中陆云锦那付犹豫不决样儿!他曾亲口对我言说:“花锦绣,我不止为她,也是为你!因为你与她本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