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陆少卿被这道缺口隔得天各一方,也瞧不见他是否依言而行。只觉乌云漫天,重叠翻滚,瞬间天色便暗下来。而那凄声惨嚎越发清晰,竟似已在耳边。
腿有些发软,我被此时情景吓得半死。只觉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只剩我自己还在半空。
说来好笑,连地府也去过的魔星却怕这召鬼之术。细细寻思,自打我与灵山七子相识,从未见过他们施展如此术数。从前总以为灵山术数多精深玄妙,可今日被局外人的一句话点醒,竟如一柄重锤砸上心头了。
难道空空老头真的只教了他们一些皮毛?
不由忆起裴少玉那厮除仙眼术一无所成,而仙眼术就算修到大成,也不过给了他许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偷窥的机会!即便能看到目力所不及的景象又如何?难道两军交战真的要用眼皮子夹死对手?!
而陆少卿的仙剑,不过一些花哨剑术,除去一个“仙”字,再去掉一个“道”字,与普通剑法何异?就连心有灵犀剑术,也需被鸣宣上了身后的花锦绣配合施行。若无花锦绣无鸣宣呢?陆少卿是否就是个江湖剑客?
还有云少海,这位昔日的阴阳使,今朝的石星。他有何高深法术?就算能捉鬼,也是仰仗招魂幡与锁魂链。至于这些法器,还不是地府的?而且云少海当上这个阴阳使,并非沾了灵山或者空空老头的光。不过是因他拒绝了老天帝提亲并触怒人家,才会被扔到那样一处永不见天日的地儿。并阴阳使本就是个苦差,这三界六道多少冤魂屈鬼,他日日捉夜夜拿,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至于楚少琴,我从未见过他有何稀奇术数,而方少墨醉心琴曲,花邵芳是灵山强大情报系统内的口,负责将消息传送出去。叶少锋我只记得格外胆小做人又纠结。
数来数去,所谓的灵山七子不过长期被灵山这金灿灿名头罩着。这些年三界六道只传灵山七子个个虚怀若谷,救人无数,恐怕是那七颗起死回生的七重丹起了作用。
将他们灵山高徒的身份去掉,将他们各自所携宝物法器去掉,他们还剩什么?
心往下沉,腿脚越发软,而腿脚发软后,自是再也不能悬与半空。我忙说一句:“都撒手。”也顾不得计较大伙是否松开手,身子就直直往下坠。
落地之时幸而裴少玉搭了把手,否则定要实实成成坐地上了。我目光四处瞧,见林云与玎珰皆面色不好,而鸣宣正独坐一偶,盘膝双手掐诀,口中继续道:“陆少卿,一切做罢,谨记三叩齿七咽液。”
乌云又多了几重,劲风也更强劲。而明月法力所结纸片人竟不知何时化了原形,一个个手扯手连在一处。
劲风一吹,这些白纸人便要飘起。毕竟一同生活了四十多日,我自然不忍看着他们化作原形后漂泊无依。于是就摊开手,令它们落在掌心。小心折叠完毕并交与裴少玉揣怀内,我这才放心。
抬头瞧天,一声声滚雷接连一道道闪电光。不停合拢的缝隙早已停止合拢,陆少卿便自这小小缝隙中,也如个纸片般轻飘飘入内。细瞧,却是头顶、双臂、双腿,各有一个身着红肚兜头扎冲天辫的小鬼搀扶着。
我大喜。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也不等他站稳脚跟,便一头撞进他怀,好一通朝他雪白衣衫上抹鼻涕眼泪。他不由伸手怀住我腰肢,轻言抚慰:“锦绣莫要伤心,少卿没事。”
缺口又开始合拢,并很快彻底关合。我们此次绝处逢生,都说不出心底是何感觉。而我有心将方才想法说与陆少卿听,却张了几回口,终是说不出半个字。
裴少玉那厮头一回开了眼,哪能轻易放过鸣宣?也不顾人家浑身汗淋淋似落汤鸡般,那厮腆着脸凑过去,拿胳膊肘捅人家:“喂,鸣宣神仙姐姐,您方才念的是什么口诀啊?听起来特威风!”
我递块帕子给鸣萱,她接过后将额上汗珠子擦拭干净,方开口:“我就说你们师父教你们的都是皮毛吧?你瞧你瞧,连最简单的茅山术都不懂!”
“你也说茅山术了,我们是灵山的,怎么可能懂?”那厮一脸郁闷的小声嘟囔。
我正要开口,陆少卿已轻轻攥了下我的手,于是就闭口抬头,我见他面色极差,就连双眉都紧蹙。
知晓他这是在示意我不要随意说出揣测空空老头的话,但如此憋着着实难受。于是就胡乱找个话头,我道:“这几个鬼我瞧着眼熟呢。”
本是无心之言,随之话音还未落呢,那五个小鬼竟齐唰唰跪倒,朝我一个劲地叩头。
我哪受得起这些?当下只是磕巴道:“别别别,我又不是十殿阎罗!连阴阳使都不是!”
呃?脑中便有个念头腾起,我突然忆起为何瞧着这五个小鬼眼熟了!
在我最后一次见云少海时,曾一并见过他们!
他们便是当日云少海召来为他试那只天降大木桶的五鬼啊!原来这三界六道如此之小,我还以为有许多五鬼呢!那么,他们可曾见到当日我与裴少玉晕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中紧张手也开始抖,就连舌头都打起卷来,我好不容易调整了情绪要开口,他们已当先朝我道:“五鬼求仙君为阴阳使大人报仇!”
仙君?我又不是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