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卿可怜兮兮朝我伸手,他任由泪水流过五道血红指痕,只是幽幽道:“可是,锦绣,我真的只有你。你不可以离开我!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必须留住你!”
我奋力甩开他的手,他却再度抓住我腕子。那样大的力气,竟生生令我呲牙。
他激动地扯着我转身,又转身,令我瞧这第九殿地狱。他几近疯狂:“锦绣,陆云锦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你瞧,这只是第九殿,接下来还会有第八殿、第七殿、直至整个地府。”
他深吸口气,道:“也许,整个三界六道,我都可以给你。”
我仔细瞧他的脸,他的一双眼,那双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清澈纯净。这个人,绝不是我的陆少卿!
缓缓的,我打断他:“可是,我想要的,只是你放手。”
最后那两个字已用尽我浑身力气。眼前仿佛又有了旧时光,那些我爬上灵山脚那株老榆树、翘着首望的日子;那些我为了留住他片刻脚步、整夜整夜不眠,不停将路旁的花草、石子挪动地方的日子;皆一去不复返了!
我曾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痴痴望着他背影,暗想就算终其一生,只要能在他身后默默追随,就绝不会说放手。
可今日今时,这两个字竟是轻易的出了我口……
突然就没了泪。也许心痛到极致,便不会有泪。
陆少卿手上更用力几分。他吃惊地望着我,身子愈发抖个不停,他难以置信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手!我说,我要去寻裴少玉。我已经对不起小裴,决不能再连累他!”
陆少卿就笑了笑,神情竟说不出的古怪。他缓缓撤开手,垂头瞧自己的脚尖。
“你找不到他。”
“找不到也要找。即便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去寻!”
“如若此生都寻不到呢?”
“那下辈子还托生成花锦绣,继续寻!”
“若下辈子仍无法找出他的下落呢?”
“那便生生世世寻,直到寻得他的下落。或者,我灰飞烟灭!”
两个人便都住了口,猛的发现,这番话似在何时曾情深款款的当做彼此誓言,于是便各自贴身小衣内掏出同心结发。
我痴痴地瞧了好一阵子手中的同心结发。这同心结发已跟了我五百多年,早已在我心底生了根。可我却狠狠将这带着体温的定情物掷到地上。
“陆少卿,原谅花锦绣命薄,享受不起你的天下。这同心结发,赠予可以陪你坐拥天下却不会在夜里被噩梦惊醒的姑娘吧。”
不敢瞧陆少卿的表情,我只是绕过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同心结发,大踏步前行。
我眼前的阴阳路不停延展,仿佛永无止境。可我却知,属于花锦绣的、那一段刻骨铭心深情,已到了尽头。
不停的走,我不给自己任何喘息之机。我只怕一旦停下来,便会倒下去。
而无论多长的路,终会到无路可走之时。
我已经无路可行。
这一路闷头走,我不知自己已走了多久,更是浑浑噩噩的不分方向。如今停住脚步,便发现眼前,已无路。
却见我正立在悬崖尽头。只要多迈半步,便会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怔怔地往前瞧。我发现前方一片漆黑,竟似乎是个无相空间。如今眼前无路,难道我要退回去?
就忆起陆少卿那古怪的表情来。
原来他早就晓得,只要他略施小计,花锦绣便会乖乖的原路折回!
我冷笑。回首望一眼来时路,仿佛已看到那路口静静等着的陆少卿。他再见我时会是何种样儿呢?是又说一回谎言,继续充当他的正人君子?还是疯狂地朝我嘶喊?
原来,魔界不止一个左使秦落疯狂。果然,魔终究是魔。想来竟是我太痴傻了。
我便弯下腰来,纵声狂笑。笑话自己居然明明对陆少卿起了怀疑,偏不愿面对,更不想亲手揭开他的真面目。
我更是笑话自重逢后,对他的每一次感动!却原来在我享尽他温柔之时,另有些人正于炼狱受苦。
我很快便笑得岔了气,笑得早该干涸的泪水终于开闸。但我随即就将那些泪珠子抹掉,并暗暗发誓,自此再也不为他流一滴泪。
闭了闭眼,我直起身来。再度睁开眼时,就瞧一眼脚下。
脚下是万丈深渊,自此落下,倒可以一了百了了!但我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深渊必然只是陆少卿所作假象。
我甚至可笑的以为,兴许,他并不愿我轻易求死。
既然出现这样一道深渊,又不是为了令我死。那么,若我摔下去,是否便是另一番天地?!
于是就深吸了口气,我心一横,双目紧闭着纵身跳下这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