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舒口气,我仰头,令泪珠子倒流回去,又道:“何止陆少卿已死!这三界六道,就连花锦绣也早已消亡。如今活着的,只有魔界至尊,以及一个人界平凡女子。那些属于他们的过往,便都烟消云散吧。你就当看了一折话本子,待终翻到最后那页,无论多少惊心动魄,多少山盟海誓,多少难以忘怀,不过换一声轻叹。该合上的终究要合上,该放手的,终归要放手。”
他本拔得笔直的身子骨便晃了晃,竟似再也难以支撑。但他只是闭紧了口,只是用那双眼定定地望住我。
那眼内的复杂情绪,令我无比心惊。
忙忙将目光移开,我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冷冷伸出手,指向那扇紧闭门,我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说出:“天就要大亮了,还请魔尊大人及早回府,这里不是您久留之地。”
他嘴唇蠕动,似有话要说,那张白蛋壳般的脸面上,浮上一层难以言说情绪。我以为他会发狂、发怒,甚至甩我一记耳光,但事实上他却什么都未做,只是缓缓转身,缓缓抬步出屋。
迈过门槛时,他回首,最后望我一眼。那一眼,令我永生难忘。
暗暗捏紧了拳,我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个人只是个骗子,他生平最大的本事便是伪装成一副真诚善良、甚至无助样儿,我已被他一而再再而三欺骗,决不能又一次沦入这温柔陷阱。
便加大力气捏拳,令指甲深深刺入肉中,我道:“魔尊大人走好,恕不远送。”
那把瘦身子骨便愈发不稳,他以手撑住门板,方勉强站稳,头也不回地说一句:“叨扰了。”
逃也般的冲出门去,那人羽翼一展,便一飞冲天。
天边已现一丝鱼肚白,艳阳却还未升起。灰白色的苍穹上,那道身影竟是极渺小,很快便消失无踪。
远远的,幽幽的,似有道无比压抑无比痛苦低泣,被清晨风送入我耳。
但那究竟,是谁在哭?!
有阳光自厚重云层内透出,初时只是一线,随即便两道三道,无数道金光冲破叠嶂云层,一轮红日便跃然而出。
我呆立在清晨的冷风薄雾中,仰起头脸来,令那万丈金光悠悠洒上我脸面,耀满我周身。
又是新的一日了。
深吸几口气,我展开双臂,朝着那天际大吼一声。而后转头,瞧一眼那经历了变故的喜堂。
振奋精神,我拼命告诉自己:花锦绣,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当太阳再次升起,属于暗夜的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是啊,不管怎样,日子还要过下去,花锦绣还要活下去。
是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爱过三个人?一个属于那青涩的、情窦初开年纪;一个属于那轰轰烈烈、为君生为君亡,为君魂消两段肠岁月;一个属于漫长的,平凡后半生。
谁才是谁的良人?!
谁才是我的良人?
抬步朝那屋内行,仿佛走了好久,仿佛就要撑不下去,终于到了那门前。我抬手推门,却突听身后响起一道人声。
是个女子的声音。
“天枢星君,可算找到你了!”
她语气焦急。我回首,便见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人界的、九重天上老熟人。
“牡丹仙子?你不是将将大婚,怎的溜到人界?!”我四下瞧,却不见那新郎官。心中正纳闷,便听得她一连串说道:“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难不成你也知道我喜事?”
“喜事?”
“是呢。昨夜我方成亲。”
“成亲?!你和谁成亲了?”
“裴少玉。”
“璇玑星君?!你们倒是好有闲情逸致,亏我急得要死呢!”
“到底怎的了?是寞离嫌我办事不力?所以责罚了?!”
“不是不是。”
牡丹仙子面露难色,竟犹豫了好半响,方道:“是,是,”
“是何么?!你这般倒是要将我急死了!”我被她勾得心内焦急,可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位仙子没别个毛病,就是说话费事。
于是便催她:“快说,你再不说我便送客了,我可没时间陪你耗。”
她再度开口,却道:“还记得你托付给我的事吧?”
我怎能不记得?!当初上九重天,我是将那枚蛋托付给她,要她养在仙池水中,悉心照料的。
心中就更焦急,我只觉浑身血皆往头顶冲,一把抓住她胳膊,我忙问她:“怎的了?!到底发生何事了,你倒是快说啊!”
“它破壳了。”
长舒口气,可这口气还未全吐出,她便又道:“可是,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