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霁还来不及惊叹,被c锁在狭窄圈子里的男孩终于有所动作,他猛然抬手,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那匕首上掠过一抹寒光,惊心动魄地割向c的咽喉。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繁复的包围圈里找到c唯一的一处破绽,并且突围成功的。
陈霁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为c提心吊胆,竟忘记了叶一的存在。
“陈霁,”叶一在陈霁身边忽然出声,吓了她一大跳,“你不能离开这。”
陈霁惊愕地仰头看着如履平地的叶一,“为什么?”
“如果我说你还什么都没有做,你说的那些改变并未完成,所以你不能离开,那么你会留下来吗?”叶一的表情很奇怪,带着一种陈霁看不透的祈求。
陈霁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叶一微笑,“因为我的大儿子希望改变我和他弟弟的命运,他见过真相,所以不希望真相发生在我们俩身上。”
陈霁微微有些吃惊,她此前一直不敢供出叶忘,就是怕给他带来麻烦,可如今看来,叶一是早已知道叶忘的心思的,“不,我会来这里,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到底能改变什么。”
“那么留下来。”叶一俯下身,他的一头白发被晚风吹乱,染上了月色的凄寒,“历代咒器之所以能将能力发挥到最大,就是因为我们有方法帮助他们适当消化反噬,你只有留在我身边,你的性命才能得到延长,否则你必死无疑,呐,是你自己说的,人生苦短,何必急着去死?是不是?”
陈霁没有回答,她看向另一边的c,被岁月和反噬侵袭过度的c早已力不从心,对付常人还行,可对方是咒术家族的下一任叶二,年轻力壮,天赋异禀,无论如何,c都是吃亏的。
“青青,留下来。”叶一还在循循善诱,“只要你留下来,所有的改变才能开始,你的父母不会再受到牵连,他们会过上正常的生活,你的朋友也会平安,你想想,你能逃走是因为你有青狐,可是岳白呢?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可他也是咒器,虽然他只是个残次品,但这并不妨碍……。”他停顿了一下,“……你留下来,叶三十五就不会死,还有更多的年轻人能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你能多陪青狐几年,倘若离开,你将什么也得不到。”
陈霁缓缓站起身,她面向古镇里摇曳的火光,眼神迷惘。
空气里飘来一阵馥郁的桂花香。
整个古镇的咒术师们都仰起脸看向高塔顶上穿着白色睡裙长发飞扬的女孩。
叶一微微笑,“青青,你为什么想离开这里呢?”
陈霁恍惚摇头,“……青狐……。”
“可是青狐他是长生不老的妖怪啊!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活不过几年,到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你不能陪他白首,你又如何要求他钟情一生?”叶一的声音很轻很淡,看透尘世一般,“青青,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会一直不变的,人会老,心会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被忘记在尘埃里的……。”
塔顶上的风吹得陈霁头昏脑胀,她盯着底下燃烧的红花,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上陈霁的肩,将她从混沌的思维中勉强拉回现实,她缓慢地转过头,却在看清手的主人时,吓得差点滑倒。
那是一个身体畸形面貌丑陋的男人,他开合的嘴里有死鱼曝晒后弥漫而出的腥味死气,他枯井般的眼紧紧瞪着陈霁,细瘦的食指直直指向陈霁的脑子。
是那只梦遗。
叶一轻声唤陈霁,面带微笑,“青青?怎么了?”
陈霁突然蹲下身,抓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嚎叫,“啊啊啊啊啊!”
叶一快步走向陈霁,却在一米开外看到陈霁骤然扬起的脸。
陈霁的嚎叫戛然而止,她微笑,素白的脸在散乱的发里显得狰狞恐怖,瞪大的眼里却流下两行热泪,“……你想控制我……。”
叶一皱眉。
“我告诉你,我生是自由的!死也是自由的!我不姓叶,我姓陈!”陈霁忽然站起身,面对塔下黑压压的咒术师,怒吼道:“你们这些不敢走出困境的懦夫!你们这群连名字都不敢大声说出来的胆小鬼!你们杀人!却畏惧死亡!你们敢做不敢担!你们根本不明白即使是爱也要付出代价!我曾想过要改变你们,可是我发现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你们到死还想要用这可笑的术法迷惑我!你们是这世间最丑陋贪婪自私可怕的人!你们不配活着!你们只该被丢到下水道里自生自灭!等到你们的尸体腐烂发臭,也不会有人记着你们是谁!知道你们存在的人不是雇佣你们杀人就是被你们所杀!就连你们同族的人都不会为你祈祷!因为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们他妈到底是谁?!”
陈霁声嘶力竭地怒吼,哭泣,哀嚎。
整个古镇鸦雀无声。
“乓!”
叶二的匕首被c打飞,旋转着落到陈霁脚边,这才打破这个世界最荒无人烟的一次寂静。
陈霁擦干脸上的泪,一手握住匕首,一手抓住自己的头发。
她站在八层高的宝塔顶部,俯视底下芸芸众生,手中的匕首慢慢划过她的发,纷飞的黑丝随风散落在天涯,她的声音沙哑,却自有其清淡透彻,她慢慢说道:“我姓陈,我只有一个名字,霁……雨过天晴的那个霁!我叫做陈霁,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有很爱我的父母,我有相爱的恋人,我有两肋插刀的朋友,人们会记得,有一天,我死于咒术之手。”
叶一大惊失色。
陈霁的眼里透着疯狂的执着,“陈霁,会在我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
遥远的夜色中传来一声悲嚎,“青青!”
陈霁的眼里闪过迷茫,但并没有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猝……呃!”
阻止她的是一声枪响。
一声穿透她胸膛的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