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沣的双眸始终望着高远的天空,淡淡的流光转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杜宣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望无际的高空中,此时两只如雀般的鸟类正鸣叫打闹着,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杜宣儿目光复杂的看了拓跋沣一眼,“喂,你想出去吗?”
拓跋沣没有回话,反而是丢了一个冰冷的眼神给杜宣儿,幻夏宫中会有什么好人吗?现在这个来看自己的小姑娘估计就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吧。
他那冰冷的眼神似乎对杜宣儿没有多大的作用,杜宣儿自顾自仰头,双眸微微眯起,掩去了眼底的愧疚,柔声道道:“其实我也挺想出去的,你不知道在宫中是多让人痛苦的事,简直是度日如年。”
讲这些,杜宣儿当然是没有一点好处,但是她就是希望拓跋沣不要觉得寂寞,毕竟在兽园中,关着的都是野兽,没有几个可以讲话的人。
对杜宣儿所讲的话,拓跋沣也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凤眸中神色微微闪了一下,微微一转眼珠就看见了杜宣儿脸上那落寞与孤寂。
一份悲伤感自两人之中生起,渐渐的竟有了一种交相呼应的错觉。
作为一个异乡俘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远离此女子,指不定是什么更加险恶的陷阱,会把他的计划全盘打散。
“那夜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杜宣儿做了个礼仪性的揖,然后看着男人冷漠的眼睛,转而对他的身份充满稀奇,这也是那夜未了的一个心结。
“我叫杜宣儿,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只是扭过头,看着别处,棱角分明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脸色亦苍白若纸。不动声色的回应就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的寒玉一般。
“俘虏不需要名字。”
杜宣儿看着他的神情,心想她亦如此。
这个踌躇满志的少年,曾经举着长剑,在千军万马里奔腾咆哮,出生入死。如今却被当做一个丧家之兽,囚禁在这个弱者为粮的地方,与黑暗同眠,与野兽为伴。
“别这样想,你有名字的,每个人都有名字。”
杜宣儿充满怜惜地看着他,字字柔软,带着温柔渗入此刻少年的心中。确实,最屈辱的时刻,总是需要最柔情的认可。
“我叫拓拔沣。”
拓拔沣!这个名字像是一颗石子击中了杜宣儿内心中最柔弱的湖心。
按照拓拔这个家族的姓来说,那是把持雪元国中心权势的豪门大姓。在这次的歼灭之战中,作为尹懿的心头大患,是绝对没有机会存活的。除非是作为傀儡政权,或者作为是防止雪元国再度动乱的命脉质子。
“拓拔沣吗,你身上的伤看起来好严重。”杜宣儿不想引起他的疑虑,于是跳过对他拓拔家族的究问,转而关心起他的伤口。
拓拔沣把血色的长衣往上拉了拉,尽量盖住自己溃红的伤口。他为人谨慎,一来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困苦,二来不想让人同情他。
幽幽地说道:“小伤罢了,大概过几天就会痊愈。”
凌乱的头发与腥红的长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乞丐,这是一幅野兽都不如的模样。杜宣儿对他心生出无限的关切。
“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些刀伤药,一直留着的,现在应该能够派上用处。明日我过来时交付给你吧。”杜宣儿看着拓跋沣手臂的伤,目光涔寂。
拓拔沣刚想拒绝,杜宣儿已经是踱着步子往回走了。
“那明日再会吧,拓拔沣。”她回过头,宛然一笑,带着几分香草的味道。
那笑似乎是能融开一切,深深地感染着拓拔沣紧锁的心。
拓拔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半张着嘴,似乎是一下子来了兴致,露出几分笑意,转而自言自语道:“杜宣儿……倒是个好名字。”
在这个冰冷的兽园,拓拔沣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个少年带着仇恨,放弃了绫罗玉墙,放弃了宫阙百千,像一只野狗一般让敌人践踏着。他丝毫不畏惧兽园,只要他想,他每天都可以杀掉一头狮子。
但是这个少女的出现却让他的心里陷入了挣扎,在这群芳乱舞的皇宫里,还能够遇到如此一个洁净善良的女孩,确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花虽不难寻,但能盛开得如此优雅清秀的的,并不容易见到。
微薄的晨曦之中,拓跋沣清晰的见到了杜宣儿眼底的善意还有脸上那洋溢着的笑,顿时微微一怔,已经绝望甚至是被仇恨蒙蔽的心境竟有了一种被清风抚开的感觉,一股如同清泉上涌般的感受充斥在心间。
杜宣儿对拓跋沣的注视似乎没有一点察觉,仰头望着被云雾半遮的皎月,似呢喃般地说道,“你可知,人一死,必化为黄土,一生心中之挂牵化清风,任你心中如何不甘,终究也只能如此罢了。”
杜宣儿的话语很轻,声音清冽,就如同清风似得滑过拓跋沣的耳畔,却是犹如夏雷在他耳中惊响,让他浑身一震。
侧眸,拓跋沣的反应尽皆收入眼底,杜宣儿心中微微一定,起身隐入夜色,天边隐去的月光倏忽增强,拓跋沣回神的瞬间只见到杜宣儿那娇弱的身影渐行渐远。
眼底浮现出一丝自国亡后就不曾出现过的柔和,十二岁便被立为雪元国的太子的他,又岂是无能庸碌之辈?方才杜宣儿一番细语,所含之意不过是让他不要放弃,活下去而已。
晚来星光璀璨,仰头注视着空中那轮皎白的夜月,月色中,拓跋沣剑眉似剑辉如墨染,黑眸如玉,细长的眼睛中蕴藏着不羁的冷傲,若天外寒星,尽管此时坐着,但身上散发的气质犹如展翅的雄鹰,竟有了一种如同尹懿一般的睥睨天下之势。
“小心!”一声惊呼顿时将杜宣儿拉回了现实,看着自己将要撞上一个宫女,惊了一下,立马侧身闪了过去。
那宫女正端着一碗燕窝,被杜宣儿一吓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怎么回事,这可是刘贵嫔要的燕窝,翻了你担得起吗?”
听见刘贵嫔这三个字,杜宣儿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个女人的嘴脸,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连道:“姐姐莫怪,这两日我的精神不是很好,好在燕窝没事,快着给贵嫔送去吧。若是迟了,指不定贵嫔就该发火了。”
杜宣儿说了这话,那宫女也是一惊,没时间再训斥她,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脚上生风似得,加紧着脚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