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勃欧部族大王梭仍居中而坐,雷将军侧坐相陪。
梭仍见丁乃登直闯进来,一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卫士没有告诉你,只请战将军进来吗?”
丁乃登一时回不了话,他没想到,这个命令不是雷将军下的,而是大王下的。身后,卫士已经急急的跟了进来,抓住丁乃登的肩膀就往外拉。丁乃登任凭卫士将自己拉出帐,眼睛却仍不住的在往帐里看,他实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帐前呆了片刻,他一跺脚,转身就走。
战长风进了帐。卫士和丁乃登的拉扯他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梭仍,而是直直的看着雷将军。
丁乃登和卫士才一退下,帐内就只剩下了三个人:梭仍、雷将军和战长风。这个大帐里此时甚至连一个卫士都没有。
“小雷,你好。”战长风开口说道。
“战将军好。”雷将军用一口浓重的山东腔答道,“请先和我们的大王打个招呼吧。”
战长风又看了雷将军一眼,这才转向梭仍:“在下汉军统帅战长风。”战长风此时的神态和话语都恢复了正常。
梭仍没有起身,但仍是客气的点头:“我是勃欧部族大王梭仍。战将军远来辛苦,请坐。听说你和雷将军是旧日好友,我特别请雷将军邀请你来叙下旧,不要客气,我只是来坐坐,你们聊。”
战长风冷笑了一声,心中对这个奇怪的情形发生的原因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他慢慢坐下,看着雷将军。
“战将军,”雷将军看着战长风,虽然称呼仍是那么正式,但眼神却是熟悉的,“咱们好久不见了。”
战长风叹了口气:“是好久不见了。自打你叛逃之后,我就再也没得到过你的消息。没想到你会来到这里,当上了他们的统帅。”
雷将军笑了笑,并没有理会战长风“叛逃”二字的暗示,而是问道:“伯父可还好?”
战长风哼了一声,淡淡的答道:“现在还活着,据说,身体也还不错。”
雷将军的眼中突然有一丝泪光,他闭了闭眼,轻轻叹息道:“我小的时候,伯父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养,没成想我长大了,他却。。。。。。”
战长风也叹息了一声,看着雷将军:“小雷,你也知道他的性格的,你为什么要叛逃?难道你就不想想他有多伤心吗?”他看着眼前这个雷将军,突然间,好象又回到了二十年之前。
那时,他和小雷,大名雷鸣,比邻而居。这不是偶然的,是他父亲有意把家搬到了雷家隔壁。因为雷鸣的父亲在作战中牺牲了,只剩下雷鸣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但雷鸣的母亲十分要强,根本不接受战长风的父亲的救济,于是战长风的父亲干脆将家搬到他们家的隔壁,无论何时,只要看到他们家有需要,立刻出手相助。那时,他和雷鸣是一对好朋友,一起上学,一起习武,一起逃课,一起受罚。但。。。。。。
雷鸣轻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逃?难道让我等着被砍头吗?”
战长风的神思回到了现实。他看着雷鸣,眼前的雷鸣变得好陌生,根本不再是二十年前的雷鸣,也不是十年前的雷鸣,甚至不是五年前的雷鸣了。二十年前,雷鸣是个倔强而率直的小孩子,十年前,雷鸣是个意气风发,大有作为的少年,五年前,雷鸣是个得意忘形,自大成狂的青年。而现在,雷鸣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称他为“战将军”的统帅,缅甸一支部族的统帅,与汉军敌友不明的统帅。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战长风答道,“你强暴民女,还杀了他的丈夫,这样的事,你必须为此承担代价。”
雷鸣笑了起来。没错,他笑了,而且笑的好开心:“战将军,这叫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些贪官们贪官无数,抢人妻子,夺人钱财,害的天下百姓流离失所,这样的事难道还少了?为什么他们不能承担代价,偏偏要我承担代价?伯父又是为了什么要承担这样的代价?”
战长风的心中一痛。现在他才明白雷鸣方才为什么要问他父亲是不是安好。原来雷鸣根本不是关心父亲,他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这个帮了他二十年的“伯父”,他只是想告诉战长风:现在这个世道,做好人,不如做坏人!
“你说的不错。”战长风看着雷鸣,庄重的答道,“贪官污吏横行,清官难当,百姓受苦,但这不是你也和他们一样的理由!我们切齿痛恨那些抢人妻子,夺人钱财,害的天下百姓流离失所的人,因此我们也当抢人妻子,夺人钱财,害的天下百姓流离失所的人吗?这样做,你不也和他们一样,是被人唾骂的人吗?”
雷鸣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他面色一变,冷冷的说道:“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他们不怕别人骂,我也不怕!人这一生,只有几十年,难道一定要受苦受难,不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我有这样的机会,有这样的能力,我当然就要好好享受一下!”
他看着战长风,语气转为温和:“战将军,请你看一看,我雷鸣的确贪污了,的确淫人妻子,杀人越货了,但今天我是什么样子?我在这里过的很舒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是整个部族的大统帅,我的能力得到绝对的发挥。我不必担心被流放,相反,我得到绝对的信任,绝对的恩宠!”他边说边看了一边的梭仍一眼,见梭仍笑着点头赞许,更是得意,转过头又对战长风说道:“你再看看你,一身的才能,却只能是被人怀疑,被人惩罚,要不是缅甸地处偏远,你还想再指挥部队,简直就是妄想!就算现在你是统帅,一旦战事结束,你还会是统帅吗?皇帝难道会奖励你?你的父亲因为一点小小的贪污就入了大牢,差点被处死!你的母亲在清廉的盛名下死去!这样的事,我雷鸣是不会做的。如果换成我,我早就让母亲得到最好的医治,让我自己和父亲同时高居朝堂之上了,同流合污又如何?难道看着自己的亲人死的死,下狱的下狱,要比同流合污的享受更好吗?”
战长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知道,雷鸣,他的好伙伴,好朋友,好兄弟,已经死了。现在有一个也叫雷鸣的人,这个人和他的那个好伙伴,好朋友,好兄弟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只是,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那个好伙伴,好朋友,好兄弟,而是一个恶魔,一个被丑恶的现实逼疯,又同时成为现实中丑恶的一部分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