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舒彤’的女孩。”
“很好。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忘了,我可是那里的贵宾,他们理应告诉我一切的。”
“也包括我们的无聊事情。”
“呃——”陈苒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别以为有钱了不起!”
陈苒朝我翻了一个白眼——久违了的白眼,接着再用脚侧踢了我一下,虽然不疼,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娇嗔。
“活该!”她积蓄了很久却蹦出两个我极不愿听到的字。
在陈苒的眼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无产阶级早就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勤奋,他们积极向上,他们吃苦耐劳,他们醉生梦死,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
她迫切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变成她那样的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抛弃怜悯,但又同时惧怕那种时刻的到来,因为如果我也和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那么我也有机会以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她或别人,她的主动权将会荡然无存,她不希望这样。我很肯定这就是她既给我灌输积极的思想,又不愿让我迈出关键一步的原因,她希望永远地俯视着我。我们的友谊早就变质了。
此刻,这已是我们心照不宣念头。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需要不断地维护的,每天都会发生许多事情,这些事情就像轴承一样推动着友谊的发展,是我们和对方关系的重要媒介,人和人的关系在不断地改变,我们需要对它进行不断地维护调整,就像保养汽车一样,不能让它扭曲破裂。而我和陈苒之间的友谊即便再怎么努力也是于事无补,在一个扭曲的世界里,你永远也不能分清那边应该靠右那边应该靠左。
我们最后就进入了这样的糊涂世界。
后来我喝多了,陈苒也喝多了。陈苒居然当着段冰蓉的面搂着她的哥们,诉说她们同学时代的伟大的毫不相干的友谊。我既气愤又好笑,两个中学时代几乎是毫不相干的人居然谈起了“伟大的友谊”。更荒唐的是她居然采用了嫁接的手段。
我哈哈大笑,我肆无忌惮,我歇斯底里,我用我能用的一切表现方式证明他们纯属扯淡,他们无理取闹,可是我后来慢慢地发现任何对过往的评价都是毫无意义的,它是那么地枯燥,那么地无聊透顶。
陈苒和段冰蓉都沉浸在仇恨的世界里。老灰可不希望这样的场面持续下去,他的眼睛向我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快把她弄走吧!
我很怕看到陈苒的怨嗔的眼神,和她的冷硬的风格可不相称。可是这种念头慢慢地也就改变了,特别是当回想起在她认识付公子之前我们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就觉得惺惺相惜。
一路上我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总是和我不无关系的女人。她的两腮微红,皮肤细腻,这么冷的冬天还穿着开衩的短裙。我忽然感觉车里热得要命,我的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左手。她闭上了眼睛,音响里再次传来了王菲的《暗涌》,她干脆靠在我的手臂上。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陈苒的头一直没有离开我的手臂,卷曲的黑发有些凌乱,纯毛料针织外套紧紧裹着银灰色高领丝质长袖衫,白色侧面开衩的短裙在深情的音乐里显得很有些躁动不安。
此刻我很想问一问她当初为什么觉得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错失良机,为什么选择过后又不肯放弃与我做朋友,此刻我又觉得没时间问那么多为什么。我的心里矛盾极了。
我只想把她送进她的家门口,可是当我把她扶下车长按门铃不放的时候发现,除了飘荡在干燥寒冷的空气中悠扬的铃声和别墅周边树枝一阵又一阵的沙沙声外没有任何动静。陈苒根本不关心谁来开门,也没有告诉我怎么做,跟个没事人一般靠在我的怀里。我抱住她,从她手中的钱包里掏出一串疑是她家房门的钥匙,一把一把地试着开门,这个过程很艰难,因为我也没少喝。
门总算是开了,可是里面的布局就像是跟我玩捉迷藏,刚进门就有一个硕大的客厅,好不容易在一侧的墙壁上找到了一排客厅和楼道的开关,我站在一楼的客厅里面看着里面陌生的布局突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幸好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我就找到了通往二楼主卧的楼梯和过道。因为她的脚步太过于沉重,上楼的时候我干脆把她抱在怀里。
陈苒这几年的体重虽然是有增无减,但抱着她总比十年前要轻松一些,或许是我当时太拘束了。
我按下卧室的开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帮她脱去鞋子盖上被子。当把她放下的时候,我很是不舍,我很想紧紧地搂住她,比任何时候都紧,可是看到她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安详的眼睛,我什么都做不出来就像十年前一样。
我匆匆地离开了卧室,我很怕我改变了主意,用力关上了卧室的门。我靠在门上,仰望着二楼画着几何形状的天花板,把头用力的往后仰贴住背后的门。瞬间,晕眩再次袭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猛烈,我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直感到天旋地转。我用手摸索着木制的旋转楼梯扶手,缓步移下了楼,两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完全不听使唤,我无力再走出大厅的门口,干脆顺势倒在可能是沙发样子的东西上,然后就跟随的晕眩东游西荡。
当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和一道灼热的光芒分别通过耳朵和眼帘传入大脑后我立刻睁开了眼睛,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苍白的冬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门窗把我的眼睛刺得眼花缭乱。陈苒的丈夫就站在我的身边,一脸怒想。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快,大脑供血不足,一阵晕眩差点把我击倒在地。
还没等我开口,陈苒的丈夫就大声喝叱我离开。他的样子怒不可遏。看来我连解释的力气都可以省掉了,落得一个逍遥。我疾步走开,可是我太过松懈了,我忘了眼前还有一扇巨大的玻璃门窗。我的鼻子和额头狠狠地撞在了那扇被我忽略了的玻璃门窗上面,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鲜血就像刚打通的地下水井一样迫不及待地从鼻孔里滚落出来,被撞到的面麻木了很久。
我掏出纸巾把从鼻孔里不断掉落下来的血滴接住,不想把我犯傻的证据留在陈苒的家里。我顺着来时的小道匆匆离开了陈苒家的别墅,在公路边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坐车回到了城里。
后来我和陈苒都参加了老灰的婚礼,见证了他的喜悦。
那个冬天我记住了许多,可是同样也遗忘了很多,我甚至怀疑我讲述的这些事情的重要性,隐约觉得,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在那一年冬天发生过的更重要的事情,除了我接下来要讲述的事情外。我只是凭直觉那么猜测,至于什么,我实在不想去多想。那些不连贯的记忆也许成断片了。让我毋庸置疑的是,在那个冬季,我还是在那种晃晃悠悠的日子中度过。我是说,连片刻的激情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