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身后的许嬷嬷便笑道:“是啊,孝期之内的子女只是不能参加喜庆的聚会,今日的宴会是一年到头了,晋王爷请诸臣们过来犒劳一年的辛苦,放松放松,算不得喜庆。”
张君瑶只得干笑,“是我莽撞了,当问下俞妹妹的。”张氏就在这里,还要问么?人人心里都清楚,却都附和着点头。
摄政王妃便拍了拍她的手,轻柔地说道,“自家亲戚姐妹之间有些微口角也是常事,俞小姐说话大约是没注意语气,但你提到妇德就不对了,这话哪是随便能拿出来说的,说得重点,小姑娘若是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这不是给腹中的胎儿造孽么?别为了一点小冲撞就揪着人不放,心胸放开阔一点,许多事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妹妹大概是不知王爷的脾气,王爷最不喜欢旁人拿王府说事儿,不要动不动就说丢了王府的脸面,只要王爷在一天,王府的脸面就在,你……代表不了王爷。”
若是只说俞筱晚冲撞了我,便没事了,张君瑶的脸涨得通红,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你犯得着这样挤兑我吗?又是暗指我拿仗着王爷的宠爱作威作福、又是措辞不当、又是心胸狭窄,连给胎儿造孽这样的罪名都要扣到我头上!
她跟着母亲学管理家务也有些年头了,自认为内宅的争斗不过如此,以她在张府磨砺出来的手段,定会在摄政王府立于不败之地。却不曾想到,王妃只几句话就给她定下数条罪名,还条条反驳不得。
张君瑶暗暗将指甲掐进掌心,扬起小脸难为情地笑,“君瑶真是不该,让姐姐操心了。”
张夫人也看出王妃不是个善茬,怕女儿得罪了她,便也陪笑道:“王妃您大人有大量,万莫怪罪。”
摄政王妃咯咯大笑起来,精致婉约的容颜生出几分爽朗的味道,一点也不在意什么贵妇的风范,“张妹妹啊,你真是可爱,难怪王爷总说你最单纯最直率!我是逗你玩的,当不得真,我这话你听着有理就听,觉得没理就丢到耳后不理就是。你是当姐姐的,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亲戚也是应当的,不过要占理。”
说到最后还是说张君瑶不占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当你以为是甜枣的时候,吞下去却发现核卡得嗓子疼。俞筱晚垂眸暗笑,这个王妃可不一般,就算不论家世背景,当只论心计,张君瑶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王妃说是玩笑,旁人只得挤出笑容陪着笑。
摄政王妃给俞筱晚和曹家姐妹赐了座,又让上茶,比之端着侧妃身份的张君瑶,显得和善亲切得多。就连曹中雅都暗暗佩服她,这才是真正的高位者,不用特意强调自己的高贵,只需凭几句施恩的话,就能将地位显现出来。
张君瑶哪里不知自己被比了下去,心中气苦,面上却不敢流露一星半点,强打精神应酬王妃。
也没聊多久,摄政王妃便朝君逸之道:“你不是想来赏梅的么?这屋里可无梅可赏。”又笑着看向张氏和张夫人,“叫小辈们陪我们婶侄两个走一走,不知可否应允?”
两位夫人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不允,张夫人亲生的女儿已经成了侧妃,带来的都是庶女,自没什么,但张氏却只想让曹中雅去,便笑道:“想让贞儿燕儿陪张侧妃说会话,就让雅儿陪您去可好?”
摄政王妃的眼底就升起一股讥诮,嘴里却笑道:“当然可以。”
曹中雅便在两位庶姐羡慕的眼神中,羞答答地跟着摄政王妃出了门。
这处院子之所以叫雪海,是因为院子里种了一丛白梅林,此时正是梅花盛放的季节,花比雪白,的确是美不胜收。
众人在丫环婆子的陪同下,慢慢踱到林中的小亭里,丫头们在石墩上铺上锦垫,摄政王妃坐下后,笑盈盈地道:“你们也坐。”
除了君逸之,谁也不敢跟王妃并肩而坐,亭边还有栏杆,婆子们便将栏杆铺上锦垫,让小姐们坐了。
张家的四个庶女也生得十分漂亮,有两个年纪与君逸之相仿,都是定了亲的,相对就老实得多,另外两个没定亲,都或明或暗地朝君逸之猛看。曹中雅已经尽力端庄了,可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神,偶尔总要瞟上一眼,唯有俞筱晚从头到尾只赏梅花。
摄政王妃瞧在眼里,就含笑问,“俞小姐,梅花真这么美么?”
她其实更好奇的是,晋王妃为何会对这个小孤女另眼相看。晋王妃大约是王爷的伯母婶母中最难讨好的一个,脾气怪异,性格古板,可一般写请帖,都只会写“请某某携家眷同往”,若是专门写了俞筱晚的名字,就是真的非常得伯母的欢心了。虽然刚才她也看出,这个小丫头并不象她外表显出来的那般柔弱,言辞也锋利,但似乎也有不少名门千金是这样的,甚至比俞筱晚更能言擅道……
俞筱晚忙起身回话,“的确很美,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王妃便笑着褪下一只金镯,让许嬷嬷赏给她,“书读得不错。”
俞筱晚屈膝谢了赏,将金镯用绢帕包好,收在怀里,上面镶了红蓝宝石,她此时不方便戴上。摄政王妃暗暗点头,知礼守节,举止恬静可人,是长辈们喜欢的乖巧类型,难怪……于是就放下了心,跟君逸之道:“你带几位小姐却摘几支梅花吧,一会给太妃送去,太妃定会夸你。”
君逸之挑眉笑道:“我自己去摘就行,干嘛要带她们去。”
这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吗?摄政王妃给他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催促道:“快去。”
君逸之便带了几位千金去摘梅花,其实主要是当劳力,哪位小姐看中了哪支,他就伸手摘下,谁让他个子最高呢。
许嬷嬷陪着王妃坐在亭子里,看了半晌,便笑道:“还以为二公子多喜欢那个小丫头呢,巴巴地拖了您过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倒象对哪个都有情似的。”
摄政王妃淡淡一笑,“男人不都是这样,各花有各的美,巴不得都收拢在怀里。”
许嬷嬷便叹息,“也是,男人想纳多少可以纳多少。”又想到了屋里那个,悄声耳语,“真是不知羞,您叫她一声妹妹,她就敢回您姐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王妃的秀眉略略一抬,淡淡地笑,“人家有了身子,自然金贵了。不过也是……庶长女的确是比一般的庶女有体面些。”
许嬷嬷心中一动,这么笃定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