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瑶不知她怎么了,便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曹中雅支吾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明,说明了当然好,可是她又怕表姐怪自己偷用那么金贵的药粉,尤其是她偷偷开锁,这是最招人忌的一点。她忙看向小麒儿,小麒儿也正抬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娘亲,又看看表姨娘,呵呵地笑了起来,一道晶莹的口水哗地流下来,又把曹中雅给恶心着了。
张君瑶咯咯直笑,唤了丫头进来将小公子抱下去,交给乳娘喂奶,又问曹中雅:“要不要换身衣裳?我正好有几身衣裳不穿了,我们身量差不多,就送给你吧。”
曹中雅这人自私得可以,这会儿只觉得衣裳上沾了这么多口水,脏得不行,已经不纠结告不告诉表姐药粉的事了,又听说表姐有衣裳相赠,当即眼睛一亮,“要啊要啊。”表姐的衣裳可全都是宫里的贡缎制的,华美不说,款式还是极少见的,而且通常还有九成新,就不会再穿了,她穿出去完全不会丢脸,只会更动人。
不说这表妹两个如何挑选衣裳,只说兰嬷嬷,拿了小公子的衣裳退出正堂后,便快步回了西后院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铜盆,将衣裳丢进去,点了火烧了,又打了水来,反复用香胰子洗了几遍手,只呼出一口气。头一回忘了洗手,可能不小心吃了点药粉入肚,腹中绞痛了一整夜,这药粉发作的时间晚,可药效却霸道得很。
不过王爷那厢是不用担心的,王爷的手上虽然沾了药粉,但一会儿到了吴庶妃那儿,肯定会握着吴庶妃的手,基本都会沾到吴庶妃的手上去。这种药粉,在皮肤上沾得久了,也会慢慢渗一点到皮肤里。她们要的,就是这渗入皮肤中的一点,想让吴丽绢不净手就用膳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样发作得太快,也容易查到这边来,可是这样慢慢渗入皮肤里的,就会慢慢作用到腹中的胎盘里去,连续用五次之后,就能在胎盘中累积起来,宫胎就会发作的。
今日已经是第五天了,应当今晚就会发作。
兰嬷嬷看着铜盆中的灰烬,阴险地笑了。
正院里,俞筱晚给王妃请完脉,秀丽的眉头蹙在了一起,“王妃的脉象不稳啊,臣女早劝过您,还是多养养再怀才好。”
当初觉得治得差不多了,能怀孕了,可是王妃是天生的宫弱,离健康女子的宫体还是有些距离的,她希望王妃能多养养再谈怀孕的事,可是王妃已经无孕了八年,有了一线希望,怎么还会耐得住,当时就说,“边怀边养便是了,便是正常的女子,也多是成亲几个月后才能怀上的。”所以就不顾俞筱晚的劝阻,跟王爷同房了。
俞筱晚没有办法,只得留了个利怀孕的方子,可是没想到王妃居然头一个月就怀上了。结果现在胎象又弱,王妃这才请了俞筱晚过来,仿佛认定她能帮到自己似的。
俞筱晚叹了口气,她可不是妇科大夫,治王妃的方子,也是从一册孤本上看到的,如何安胎,她只知道一些常用的方子,可真不敢肯定自己有这个本事,帮王妃保住这一胎。
见俞筱晚为难的样子,王妃也就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笑道:“反正孟医正带了几位擅妇科的太医,每日为本妃请脉,孟医正说虽是不怎么稳,却也不见得就会滑胎。”
俞筱晚顺着这话道:“王妃是有福之人,怀的又是世子爷,自是不会有事的。王妃头三个月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等日后胎儿稳了,再慢慢走动。饮食也不宜过多,少食多餐,荤素搭配,合理就好,免得日后胎儿过大,不宜生养。”
王妃笑道:“太医也是这般嘱咐的,看来俞小姐的医术真是不错。”她与俞筱晚又闲聊了几句,便听得门外唱驾道“王爷驾到”,忙道:“许嬷嬷,你带俞小姐去看看吴庶妃吧。”
许嬷嬷欠身应诺,带着俞筱晚从侧门避了出去。俞筱晚到了水风景,吴庶妃正侧卧在竹榻上,两名宫女为她打着扇。俞筱晚深福一礼,“给吴庶妃见礼。”
吴丽绢听到声儿,这才睁开眼睛,一见是俞筱晚,便撑着身子坐起来,含笑道:“快过来坐。”
俞筱晚谢了坐,才在竹榻上搭着边儿侧坐下,仔细看了看吴丽绢的脸色,便笑道:“庶妃气色不错。”
吴丽绢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气色是不错,就是胖多了,不知生了孩子之后,能不能减下来,不然可太难看了。”
俞筱晚轻笑道:“您也太操心了,哪个孕妇不是胖乎乎的,生了孩子之后自然会清减的……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
吴丽绢抚着腹部道:“我希望是姐儿,王爷说若是姐儿,就封为郡主。”
俞筱晚的问话,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吴丽绢的回答,却让她十分宽心,这说明吴丽绢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争抢的心思。先生个姐儿,待王妃生了嫡子之后再生庶子,就不会招人眼,这庶长女自然会得到王爷和王妃的疼爱,封了郡主,也是极大的体面,日后的女婿就不会差,就算没有儿子傍身,吴丽绢也会终身有靠了。
两人又聊了会子闲话,吴丽绢留她用地晚膳再回府,“反正现在天色黑得晚,我一人在这也是无聊。”
俞筱晚便含笑道:“那我就打扰了,王府的菜色精美,我也十分喜爱呢。”
吴丽绢便让人拿出她以前用的一支簪,赤金瞿鸟镶红蓝绿宝的,瞿嘴里入衔的红宝玉,有小拇指那么大,光彩夺目,垂下的鸡血石串,也是色泽均匀、颗颗大如黄豆,“这是我入府的时候,老太太给我的嫁妆,让我撑体面的。前些日子王爷送了一支相似的,我就用不着了,送给妹妹玩吧。妹妹转眼就要出孝期了,又近及笄,是该好好打扮打扮了。”
俞筱晚知道这是吴丽绢给她的谢礼,没过多推辞,谢了赏便收下。
此时宫女们已经将晚膳摆在外间了,吴丽绢就携了俞筱晚的手,一同到桌边坐下。吴丽绢现在身子重,自不可以走到净房去净手,而是坐在桌边净,王府里的规矩大,小丫头双膝跪下,头顶铜盆,几个宫女在一旁服侍。
俞筱晚入乡随俗,也让宫女们服侍,刚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香帕,就听得身旁之人“哎呀”一声,俞筱晚忙回过头,听见吴丽绢面色苍白,背躬着,肩膀缩成一团,她骇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吴丽绢此时又恢复了正常,吐了口气,蹙眉笑道:“宝宝踢我吧。”
俞筱晚不放心地问,“踢得这么疼吗?”
吴丽绢蹙眉想了想,“以前不这么疼的。”
“那我帮你诊诊脉吧。”
俞筱晚也不顾是在餐桌上了,拉过吴丽绢的手腕,便凝神听脉。吴丽绢也觉得今日的胎动格外不同寻常,便焦急地看着她,问道:“怎么样?前日宋太医才来请了脉,还说好呢,可是这两日,我夜间有些躁……大概是天儿太热的缘故,又不敢用冰。”
俞筱晚的脸色十分难看,小脸板得跟门似的,示意吴丽绢将人打发下去,抬眸盯着师嬷嬷道:“去搜搜房间里所有的抽屉、柜斗、花瓶里,是不是还有那药丸!这是早产的脉象!亲自去搜,别打草惊蛇。”
在为王妃治疗的时候,俞筱晚也时常帮吴丽绢扶脉,有太医的精心调理,吴丽绢腹中的胎儿已经很稳了,现在又不到发作的时候,这脉象不正常!
师嬷嬷大吃一惊,忙跟牛嬷嬷和喜儿去搜屋子,吴丽绢则解释道:“自从上回的事儿后,每日里打扫屋子,嬷嬷都要求宫女们将每一个花瓶都拿出去清洗,牛嬷嬷和师嬷嬷还亲自检查了的,按说应当不会有药丸了才对……我如今身子重了,就算是走动,也不出院子,怎么会……怎么会呢?”
俞筱晚示意吴丽绢将另一只手拿给她诊,然后要了笔墨,写了张药方,让师嬷嬷立即拣药熬药,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只瓶子,倒了颗药丸出来,让吴丽绢服下,“这药是保胎的。一会儿拿药汁水泡澡,我给你施针……”说着迟疑了一下,“我是第一次施针,你若是担心,就立即传信得过的太医来……”
吴丽绢握着俞筱晚的手道:“我相信你。你连王妃的病都能治好呢。”害她的人心不死,她不能让人知道她已经发觉了,必须装成中了计的样子,免得她们出其他的招术来。
俞筱晚点了点头,示意她多用些饭,一会儿施针耗力气。吴丽绢寻了个借口留俞筱晚晚上在王府留宿。
师嬷嬷行动利落地亲自煎了药来,泡过了澡,俞筱晚挽起了袖子,拿出随身带的金针,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背得烂熟的施针要领在心中回忆了一遍,才开始施针。
待最后一针取下,吴丽绢和俞筱晚都是汗湿重衣。
此时,天色已经泛了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俞筱晚为吴丽绢扶了脉,确认无碍了,才让师嬷嬷扶吴丽绢去休息。她自己也觉得疲惫不堪,正要到厢房歇下,就见一名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向师嬷嬷禀报道:“张侧妃在正院大闹呢,似乎是小公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