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情达理的好婆婆
2018-04-14 作者: 菡笑
通情达理的好婆婆
“逸之不是为皇上办事”的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就立即被太后给否决了。
哀家只是故意流露出一点意思,表示想让韩五小姐入宫,逸之就无故与曹中敏争吵了起来,还闹得满城风雨的,太过巧合了一点。这世间,但凡是巧合之事,多半都是人为。
头脑里转着各种念头,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和蔼慈爱,分心与小皇帝说道:“若是皇儿觉得这些职务好,那就由皇儿说了算吧,总之别让逸之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了,你三姨母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子,偏又狠不下心来管教。慈母多败儿啊,咱们得帮着管好他。对了,琰之的身子已经好了,应当可以安排职务了。”
小皇帝恭敬地应了一声,“孩儿听母后的,若是楚王爷上表,孩儿一定给琰之安排一个好职务。若是楚王爷不上表,孩儿却是不好给琰之安排职务的。”
太后慈爱地笑了起来,“这是自然,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世子是不同的。”随即话峰一转,“这么说来,内阁现在也让皇儿开始理政了?”
小皇帝有些羞涩有些愧疚地垂下头,“还没,目前孩儿仍只是在一旁听皇兄他们议政,偶尔皇兄和诸卿会问一问孩儿的见解。”忙又保证似的道:“不过孩儿若是提出了不同看法,他们会认真讨论,若是不能采纳,也会分析给孩儿听。”
太后微微敛了笑容,缓缓问道,“皇儿,今年官员调动之事,为何久久悬而未决?原本应当在正月里就定下来的事,先以加开恩科为借口,拖到三月,结果到七月了,还有许多职务未曾变动。”
小皇帝忙解释道:“皇兄说,今年加开恩科,本就比往常大比之年要仓促,要仔细斟酌考察,自五月以来又一直大旱,京畿的田地荒芜近半,若是再不下雨,恐怕秋后的收成,只会是往年的两三成,如今朝野上下都在同心协力抗旱,想等旱情过去再说。”
太后沉默了片刻,方笑道:“现在的确是以旱情为重,但是皇儿,这次官员调动历时太久,对皇儿恐怕不利,哀家揣测着,你皇兄只怕在暗中大动了手脚。”
小皇帝拧起浓眉想了想,问道:“已经变动了的官员,上回孩儿将名册交给母后看了,母后您不是说没有问题么?”
太后道:“此一时彼一时,布置官员,也要时间的。”
小皇帝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请教母后,有何良策?”
太后却不答反问,“难道皇儿心中没有一点盘算么?”
小皇帝道:“自然是在朝中多培养忠心的大臣,在重要的职务上任免忠心之臣,只是人心隔肚皮,孩儿从未与朝中官员接近过、交流过,只能从考绩表上考察能力,对于人品却是一无所知。况且,人一旦久居高位,就难免生出贪念,只怕等朕亲政之时,这些人也成了不思进取,只图享乐的贪官。”
太后赞许地看向小皇帝,连连抚着他的脊背道:“皇上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是长大了,哀家甚感欣慰。”随后挥退左右,才小声道:“按前朝的惯例,幼帝通常要满十八岁才能亲政,因此在这六年之中,任免官员要极为小心谨慎,不可让此成为他人培植势力的工具。别的官员自然都有自己的小盘算,但是自家的亲戚却是不会背叛皇儿的,比如你外祖家、你的皇后的母族。这些人的荣耀都是系在你的身上的,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哀家从小就跟皇儿你说过无数次,皇儿还是要用心记下。”
小皇帝倒是没反驳,只低头将杯中的冰镇果子汁饮尽,先朝太后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带着几分童稚的大大笑容,才蹙起小眉头,略有些担忧地道:“并非孩儿不相信母后,而是古有明训,外戚不可职权过大,任用一人两人自是无妨,可是用得过多,孩儿怕一提出来,就会被内阁诸大臣给反驳回来。况且,外戚若是办错了事,还会有损母后的威严,光凭这一点,就应当更加谨慎。”
“若是办错了差,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该降职的就降职,该免官的就免官,只要从家族中再挑一个顶上,便是了。总之重要的职位上,必须是皇儿的亲戚,这样才保险。”太后回答得斩钉截铁,又柔声劝说道,“皇儿,你是一国之君,虽然年幼,也未亲政,但有时说话要有气度。贤人也云,举贤不避亲。若是朝臣们反驳你,你就这般反驳回去,若你应付不来,让吕得旺随时来请母后便是。”
说着拍了拍手,魏公公立即现身,跪地候命。
太后吩咐了一声,魏公公忙从内室捧出了一只小扁匣,双手奉给小皇帝。太后指着匣子道:“这里面是哀家筛选出来的族中帅才,可以担当的职务,也写在后面,皇儿看了后,斟酌着用吧……此等大事,你皇兄和四位辅政大臣,本也应当问您的意见。”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小皇帝态度强硬一点,将这些帮手安插进朝廷之中。
小皇帝点头应下,示意乾坤宫的太监总管吕公公接下匣子,才忧心忡忡地道:“孩儿十分担心今年的旱情,想亲自去天坛祭天求雨,已经通知礼部着手准备了。”
太后怔了一怔,略有些不满地道:“此等大事,如何不先与母后商量一下?”随即觉得语气太生硬了一点,又笑道:“皇上爱民如子,是百姓之福啊,也好,记得多派些御林军扫清道理,免得让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小皇帝一脸感激地道:“多谢母后警示。”
母子俩又聊了会子,小皇帝摆驾去了御书房。吕公公是自小服侍小皇帝的总管太监,算是小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跟进御书房之后,忙将匣子呈给陛下,然后垂手退至一边。
小皇帝吩咐了一句,“请翰林院韩大人。”
韩世昭自上届恩科高中进士之后,便进入了翰林院,担当了一名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举凡内阁必出翰林,翰林院的职务虽然不高,但却是最接近皇帝和朝廷的权力核心之处,也给了小皇帝随时招他来商议政事的便利。
韩世昭很快便到了,小皇帝将匣子打开,展开里面那张鹅黄色的簪花素笺,飞速地扫了几眼,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嘲讽的浅笑,漫不经心地抛给韩世昭,“你瞧瞧。”
韩世昭也飞速地扫了几眼,含笑道:“不是兰家的孙辈、就是旁支,或是兰家的亲信弟子,亦或者是太后的外家曾家的人。果然既是太后的心腹,又不违背当初老定国公的誓言。”
当初定国公府出了一位皇后两位王妃,荣宠一时,老定国公为表自己绝无外戚坐大之心,便上表请辞,言道定国公府嫡系三代不再入朝为官。从老定国公算起的话,到了太后的孙辈,已经出了嫡系三代,可以入朝为官了。
小皇帝摸着没长毛的下巴,哼道:“不知这些人,在朕亲政之后,能帮得上朕多少。”
韩世昭却是温和地一笑,“古往今来,多少明君,令天下归心,纵使是敌方的心腹,也拉拢过来为其效力,何况是这些贪慕荣华的贵族子弟?想必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再过得几年,这些人中,愿听太后之命的,谁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这马屁拍得舒服,小皇帝淡淡一笑,“你说的这都是明君,朕可不知办不办得到。”
韩世昭拱手作钦佩状,“陛下何须担忧,用人讲究的是攻心之术,陛下却是最擅此道,小小年纪就能哄得臣等为陛下效力,收服他们几个算得什么。”
小皇帝笑啐了他一口,“你少奉承朕。”随即想到一事,又敛容道:“母后似乎已经怀疑逸之了。”
听罢太后要抬举逸之之事,韩世昭只是淡笑道:“既已怀疑,不用逸之只怕太后更疑,而且摄政王也会起疑,不如就依言,给逸之一个闲职好了。”
“朕也是这么想,你去告诉逸之,他的好日子到头了,别想成天在家抱娘子了。”小皇帝笑了笑,将素笺亲手誊抄了一份,交与吕公公道:“速递至内阁,请皇兄和阁老们斟酌采纳。”
吕公公领了命,忙躬身退出去,快步去了内阁。
内阁的从事官垂手听了陛下口谕,恭敬地接过裹着明黄色绸缎的小折子,吕公公这才转身回御书房服侍皇上。而那名从事官却先悄悄将折子又誊抄了一份,才将皇帝亲手所写的那份递给摄政王处置。
誊抄的那份名单,很快到了太后手中,太后仔细地看完,这才凝起了眉目,交给了正陪坐在一旁的兄长,如今的定国公兰永康。
兰永康拿着纸张细细看了一遍,便陪着笑道:“与我们商议的是一样的,看来陛下还是十分依赖太后您呐。”
太后却不是这么认为,“大哥莫不是糊涂了?选秀的事皇儿便多次阻挠,为的还不就是日后自己能亲自挑选皇后?你也曾说,皇帝,越来越有主见了。这回官员调动之事,怎么这么快就应允了?若是他改了一个两个,或是勾了一个两个,哀家还宽心一点,可是他全盘接受……只能说他现在越来越有城府、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太后不免忧愁,皇帝虽然现在还听自己的,可是再过三五年呢?再过个十年呢?不,不用十年这样长,只需再过几年,皇帝册立了皇后、分封了后妃,这后宫之中的格局就会大变了。外戚能在朝中占据的职位本就不多,若是再多来几方的外戚,兰家和曾家的容身之地就更加狭小。所以,皇后必定要出自兰家!
一想到兰家的女孩儿,太后就不由得想起了兰淑云,心中又是一阵烦躁,吩咐魏公公道:“去佛堂把兰小姐带过来,让定国公领回去好好调教!没羞没臊,哪里象个大家闺秀?”
兰淑云的事儿,兰永康已经听说了,心中也是极为不满,这个兰淑云是他庶弟的孙女,自幼养在庵里,怎么学会了青楼女子的作派?
他却是不知,自从太后盘算着往楚王府送个美人,把主意打到兰淑云的头上之后,就刻意派了两位教养嬷嬷悄悄去庵中教养兰淑云,所学的内容,不光是礼仪规矩持家理事,还包括如何相夫,如何抓住夫君的心……宫中嬷嬷教的有些法子,并不比花楼里的老鸨子差。
那晚兰淑云倾情一舞,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偏偏只她在意的君逸之,只顾忙着给娇妻打扇,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她知道自己此番到楚王府,是去争世子妃的宝座,也打算好了将幼时的一片情意埋藏在心底,可是见到了君逸之本人之后,才发现她真的做不到……
兰淑云跪在佛堂凄凄惨惨戚戚,惟芳要去给太后请安,走到一半,忽然想去佛堂拜一拜,求太后不要这么急着给自己挑夫婿,她还想再逍遥几年呢。
推开佛堂的楠木雕祥云纹大门,惟芳一眼瞧见了兰淑云,不由得奇道:“你是谁?怎么会跪在这里?”
兰淑云吃了一惊,她虽是奉太后之命接近楚王府,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尤其是长公主,听说与宝郡王妃十分交好,若是传入楚太妃的耳中,会引起楚太妃对太后的不满,到那时自己的处境就更艰难了。她忙磕了个头,小声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是新来的宫女,奉太后之命在此长跪,为百姓祈福。”
她进宫之时,为掩人耳目,的确是换了宫女的服饰,可是惟芳总觉得有些诡异,母后每日清晨都会礼佛,就算要为百姓祈福,也应当交给女官来跪拜,方显出诚意,怎么会派个新入宫的宫女?但因为自己心里有事,她也没往深了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本宫要礼佛。”
兰淑云忙退到殿外,正遇上魏公公过来领人,见她站在外面,顿时怒道:“兰小姐,太后可是要你……”后面的话被兰淑云焦急的噤声手势给堵了回去,他忙走近小声问道:“里面是……”
兰淑云耳语道:“长公主殿下。”
魏公公心中一凛,忙示意兰淑云跟自己走。回到慈宁宫的大殿内,正听得太后交待定国公,“想办法多撺掇些人去,人一多,她也分不清了,这京城只有这么大,能担当世子妃的,人选也只有这么多,实在是不行,侧室也可以。”
定国公喏喏地应了,兰淑云进了殿,忙跪下给叔祖父磕头,送走了定国公和兰淑云,魏公公才将长公主在佛堂里撞见兰淑云一事告知太后,太后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魏公公沉默地侍立在一旁,如同雕塑一般,直到太后轻喃一声,“惟芳也快十七了,得早些嫁了”,魏公公才敢接话道:“太后心中必定已经有了人选,奴才恭喜太后。”
太后轻轻一笑,惬意地往引枕上一靠,“惟芳一定会喜欢驸马的。”
因为俞筱晚怨君逸之黑灯瞎火的还跟兰淑云到花园里闲谈,对他就不冷不热的,君逸之花了一个晚上才哄好了娇妻,白天里母妃心情不佳,避而不见,他就和俞筱晚腻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才听说府中又住进了六位娇客。
蔡嬷嬷都已经打听清楚了,仍有一位定国公府的兰小姐,是庶支的嫡女,身份上不算高贵,因此性子温婉娴静;一位是忠勇公府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即楚王妃的外祖父家,姓邓;一位秦小姐,仁郡王妃的侄女;一位周小姐,周侧妃府上的;一位王小姐,是大姑爷夫家的独女;一位曹小姐……
俞筱晚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问道:“最后那位,姓什么?”
蔡嬷嬷扬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一字一顿地回道:“最后这位是曹小姐,闺名中妍,是您的四舅父的嫡女。”
俞筱晚一怔,前世的时候,她就没见过这位四舅父。四舅父是庶出的,不是曹老太太生的,他一直在外任上,大舅父曹清儒从来没有想过,要帮这位四弟调回京城来,四舅父也似乎从来没想过要回京来,想必感情不会有多深……可是他的女儿是什么时候入京的?
俞筱晚简直觉得无奈了,曹家这样做,多少会对她有影响,楚太妃可能不会在意,但是别人呢?别人一定会猜想,她之所以能嫁给逸之,也是这样死乞白赖求来的吧?况且,曹家的身份远比不上楚王府,曹家让曹中妍过来,多半是冲着日后的侧妃庶妃来的……至于是哪个的侧妃庶妃,只怕各人有各人的盘算呢。
俞筱晚忍不住申吟一声,拿手捂住小脸。
君逸之一个大男人,自然想不到这么细腻的地方,忽然见娇妻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不禁打鼓,难道我又说错话了。仔细回忆一番,刚才介绍六位娇客之时,自己虽然表现出了几分兴趣,但那是因为有大哥的热闹好看啊,他可没对那些女人有任何想法啊,他忙讨好地问道:“那曹小姐就是晚儿你的表妹啦,或许哪天还真能成妯娌呢,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俞筱晚将手拿下来,怒道:“不要!”
呃,火气不小哇。他大少爷也不怕丢面子,忙搂住了娇妻撒娇,“晚儿你怎么不开心了,若是我说错话,你只管打我就好了。”
咳咳,到底是夫为妻纲啊,这话要是传出去,婆婆肯定又是一番怒斥,只怕太婆婆心里也会有想法。
俞筱晚尴尬地扭头四下看了看,丫鬟婆子们自觉地退出正房,留小夫妻打情骂俏。待人都走光了,她才轻轻吻了吻君逸之的俊脸,叹息着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而后又疑惑地道:“别人都是托着亲戚的关系住进来的,这位不知是表姐还是表妹的曹小姐,是怎么住进来的?”难道不应该是先请托了她,借口找个表姐妹来陪陪自己,才能住到这府上来么?
君逸之听闻不是自己惹了晚儿,便不在意地道:“管她是怎么住进来的,反正丢也是丢曹家的面子,你姓俞不姓曹的。若是想知道原委,只管去问老祖宗便是了。”
俞筱晚见他完全没想到关键处……关键不是怎么住进来,而是住进来后要干什么……于是娇嗔道:“你也不想想,能送到这府中来的,肯定是各府出色的千金,若是大哥挑完还有剩,老祖宗和母妃又觉得好的话,哼!”
君逸之这下总算是明白了,痞痞地笑道:“有剩有怎么样?娘子你不是最擅长神龙摆尾么?你只管用这招将她们都踢到茅坑里去,不到为夫的眼前来,为夫也没得挑的。”
俞筱晚小脸一红,知他是在打趣自己,那晚她不但将兰淑云给踢得几滚,还暗示从文将人扔到茅坑里去。她又羞又嗔地掐住君逸之的耳垂问道:“你是不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