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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犯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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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曹中慈立即让人去准备两个手炉,恭敬地笑道:“记得晚儿妹妹怕冷,每年到九月末,就一定要生火盆的。”

俞筱晚也没拦着她表示热情,顺着这话道:“是啊,八月时中午还有些暑气呢,入了九月就冷得这般快。”

曹清淮又一迭声地吩咐下人们摆上各色干果和时鲜,恭恭敬敬地请俞筱晚多用此,“都是您舅母准备的,对胎儿好的。今日您回门,她便让人备着,就希望您能来一趟。”他顺利留京任职,因为是夫人秦氏求了俞筱晚之后,就立即得到了职位,心里一直很是感激俞筱晚。

俞筱晚几次三番的让三舅父省了敬语,曹清淮都只是道:“礼不可废。”

是个守规矩的,虽则是有些功利心,但是谁没一点缺点?在官场上的人,谁又不想升职,要升职,除了能力,哪个还能少了关系?俞筱晚垂下眼眸,揭起杯盖儿拨了拨花果汁的沫子,心中略一迟疑,便拿定了主意,再怎么样,目前到手中的证据,三舅父是母亲的亲哥哥,并且没有得罪过她,没有害过她,她总得为曹家留点血脉,不然也对不起老太太的恩情。若是三舅父也参与其中了,她自然也有办法处置。

俞筱晚抬起眸来笑问道:“听说舅父的公务很忙?真是辛苦了。”

曹清淮看了女儿中慈一眼,知道必定是女儿说给晚儿听的,心里十分满意女儿的贴心,就是不知道这些话,晚儿能不能帮着传到楚王爷的耳朵里。因为楚王爷为人中庸,能力不强,所以灵活的不敢让他管,管着的都是工部的这些实诚的事务,算得上是曹清淮最顶头的上司。

曹清淮随即谦虚地道:“目前京郊有几处工程,自然是忙一点,为朝廷出力是应当的,当不得辛苦二字。”

俞筱晚又问道:“说起来,朝廷难道没有给舅父赐宅子么?”

京官的宅子一般都是赐的,什么等级住多大的宅子,都有定例,而且职务时常会变动,京城就那么巴掌大,不能让人占着地儿不放,你放了外任,京城里的宅子就得誊给别人,否则后面入京任职的官员就无处安身了。

曹清淮忙表示道:“朝廷原是要赐的,是我给推了,听说此番朝廷扩了几个职位,这边又不是没地方,实在没必要多占一处宅子。”

此举还得了上司的赏识呢。

因为曹家的人口简单,这处伯爵府的确已经很空了,可是若曹清淮还与曹清儒住在一处,以后若是曹清儒有什么事儿,必定会受到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迁出去。

俞筱晚就一字一顿地道:“按说,朝中大事我是不懂的,不过我在王府,倒是听人说过,多大的官儿住多大的地儿,规矩万万乱不得。三舅父您是没有爵位的,住在这伯爵府中,就不知旁人会怎么看待您了。”她笑了笑又道:“我也是看在慈儿表姐与我亲厚,才多嘴说一句,三舅父您听了若觉得没道理,就当我没便是。”

说完也没再久留,乘上轿子回墨玉居。

曹清淮在俞筱晚走之后,疑惑地问夫人道:“你觉不觉得晚儿就是特意来说这事儿的?”

到底没分家,曹中慈和秦氏天天在内宅之中走动,多少听到了一些关于曹中睿的流言,就悄悄跟曹清淮道:“听说是睿儿得罪了越国公……”

曹清淮心头一紧,越国公可是先帝任命监政的内阁大臣,原本大哥就已经被摄政王爷给厌弃了,若还得罪了越国公……他想了想道:“楚王爷也是内阁的,宝郡王爷虽然不理事,但只怕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晚儿这才特意来告诉我。我……明天就去吏部问一问,宅子还有没有。”

秦氏还有些迟疑,“可是,慈儿要出嫁了,若是搬了出去,那公中的那份嫁妆……大嫂还会不会愿意给?”

曹清淮不满地睨了妻子一眼,“没见识!咱们家缺银子吗?况且现在府中是老太太当家,老太太怎么说也是慈儿的亲祖母,会短了慈儿的嫁妆么?”

秦氏喏喏地应了,心里却还是不服气,你是不知道,张氏马上就要出来了,老太太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府中的事务都交给武氏了,武氏一介商女,哪里敢同张氏争中馈之权?公中的银子到了张氏手里,会给慈儿出份什么样的嫁妆,可就难说了。

她打定了主意,在搬出去住之前,一定要整天赖在那边,讨好老太太,非要让老太太先将慈儿的嫁妆给备下才行。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就因为秦氏天天守在老太太身边,倒是无意间得知了一桩大秘密,这是后话了。

再说俞筱晚,回到墨玉居时,君逸之还没回来,想必正在吓唬大舅父呢,她不觉好笑,想着这个时辰老太太应当起来了,便对芍药道:“去延年堂吧,我跟老太太说说话儿,就要回府了。”

到了延年堂,老太太一脸愁容,只不过一个多时辰不见,就似乎老了好几岁,精气神儿也差了许多,俞筱晚吓了一跳,忙挨着老太太坐下,关心地问,“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绝丽的小脸,跟年青时的清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曹老太太混浊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喃喃地道:“报应啊……晚儿,外祖母……外祖母是想你母亲了。”

无缘无故怎么会想起母亲,老太太这是知道了些什么?俞筱晚的心一沉,试图从老太太的嘴里套些话出来,可是老太太只是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恢复了镇定,擦着眼泪说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从前,如何如何的。俞筱晚倒不好再追问。

回府的时候,君逸之小声地道:“从文说,咱们去墨玉居歇下后,老太太就去看了曹中睿,还大骂了你大舅父,后来变成了争吵。”说着说着露出一脸为难之色。

俞筱晚睁大眼睛看向君逸之,“从文既然跟去了,应当听到他们在吵什么了?”

君逸之略一迟疑,便实言相告,“其实你舅父在你父亲过世之前,就去了一趟汝阳,而且老太太是知情的。今日老太太就是追问当年的事,因为你舅父一回京,报丧的信就到了京城,算起来,信发出的时间几乎与你舅父回程的时间是一样的,可是你舅父回京后却没同老太太说过此事。老太太今日就是追问你舅父,到底是不是他害死了你父亲,不过,他否认了。”

俞筱晚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老太太竟是知情的?至少,她是能猜出来的,却一个字也没对自己透露过!没提过大舅父在汝阳是不是去拜会过父亲,也没提过父亲有可能是冤死的!

报丧的马匹总快得过马车,老太太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舅父肯定是知道父亲的死讯的,可是回京后却装作不知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可疑?或许对老太太来说,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就不想再失去儿子吧。

回想自己入京之后,老太太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疼爱,就连古洪兴那样对睿表哥的前途有极大帮助的下人,也给了她,算不算是一种补偿?前一世,老太太曾想过将她嫁给睿表哥,之后忽然改了主意,许给了韩二公子,是不是知道大舅父不会容下她,才想给她找一个能靠得住的夫家?否则老太太总是说“门第不重要,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又为何非要将她嫁入相府?就不怕韩二公子日后妻妾成群,她得不到幸福么?

到今天她回府追问玉佩的下落,老太太才想着问大舅父,那么,老太太是不是原本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至死也不问原由的?

俞筱晚有些接受不了,若是老太太后面才发觉舅父不对劲,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老太太却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君逸之搂紧了晚儿,无声地安抚她,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作为一个男人,他自小被教育着,首先要以家族为重,因而可以理解老太太的作法,没得为了女婿让儿子偿命的道理,这样的话,曹家就毁了。只是,偏偏天网恢恢,就算不涉及到旁人,曹家好不容易谋来的爵位,肯定是没了。

不过站在俞筱晚的立场,他又极为心疼,到底是唯一无条件对她好的亲人了,可是这里面居然有补偿愧疚的成分,叫晚儿情何以堪。

俞筱晚情绪低落了许久,直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逸之说最好等曹清儒开始行动的时候,再通知摄政王,俞筱晚也没有异议。“你舅父已经开始行动了。”君逸之收到消息后,立即第一时间通知了晚儿,“我已经通知了皇叔,皇叔的人现在也在盯着他。”

他同意让从文等人密切注意着曹府和摄政王府的动向,随时掌握一手信息。

去给摄政王报讯的事儿,已经做完了,暂时只需隔岸观火了。

曹清儒最近十分紧张,紧张得夜里都睡不好。他知道自己这是孤注一掷了,若是成功了,摄政王或许还有能力先给他致命一击再倒台,或是失败了,不会有人承认是他的靠山。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当初若是不曾动过脚踏两只船的心思,他现在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了。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买。

曹清儒将长女和长女婿都请回曹府,借口是老太太身子不适,并要求女婿一定要到,当然,老太太自那日之后,精神就差了许多,的确是病歪歪的。

曹中贞其实与老太太的感情并不深,但为了不让人说自己不孝,不让人觉得自己不受宠,还是强烈地请求丈夫跟自己一同回门。曹中贞夫妇回曹府,受到了热情地款待,曹清儒亲自接待了女婿,明里暗里示意他,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就看他有没有胆子了。可惜长女婿只是一个七品小京官,在京城里就跟蚂蚁差不多,胆子小得可怜,明明听懂了,却装作没听懂。曹清儒只得换了一个方法,就象君逸之猜测的那样,灌醉了女婿,钥匙和印章这种重要的东西,果然女婿是随身带着的,曹清儒偷偷印了他的钥匙,就是用印麻烦一点,有两个小印章,曹清儒不知道应该用哪个。

最后,他印了三份空白引条,一个印章一张,还有一张空白引条上,印了两个章。

曹清儒拿着钥匙的印泥模子,让曹管家到外面请人打造成钥匙,然后他十分狡猾地,逼张长蔚伪造一份文书,称由他来检查粮仓的防火情形。曹清儒是这么跟张长蔚说的,“只要咱们能将那些霉米送进粮仓,就能以此弹劾摄政王了。”

张长蔚气得直跳,“放屁!上头要的是他的名声!要把他的名声毁了,知道吗?所以米粮一定要发放到农民的手中才行!”

曹清儒心中大恨,表面上却只得谦虚地问计,“那依您说,可要怎么办才好?难道我就这么带着几大车米进去?没有人巡街,可是粮仓里还是有看守的,他们又不是傻子。”

张长蔚恨得直咬牙,“所以才要你说服你女婿,让他出面,怎么换都没问题,就说是将仓库里的米相互调动一下。他在那里呆了这么久,总应当收买了一些人,晚上就安排那些人值夜就成了。”

曹清儒没有办法,只好又去找女婿,威逼利诱的,又画下了无数空饼,女婿苦着脸应下了。

到了商量好的那一日夜间戌时三刻,城中已经宵禁了,大街上黑漆漆的,只有粮仓的大门处,几盏气死风灯亮着昏黄的光线。

为了不惊动太多的人,曹清儒早就将霉米慢慢动到了,离粮仓不远的一处民房内。此时,曹清儒带着曹管家及几个心腹小厮,先探头出来,仔细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过得一会儿,一名武官缓步走了过来,正是张长蔚的新女婿、北城指挥使荣光。

荣光朝曹清儒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开始行动了,要快。

曹清儒忙穿过街道,来到粮仓门外,他的长女婿正缩成一团守望在大门处,见到岳父,忙跟过来,伸头岳父身后瞧了一眼,“怎么……”

曹清儒十分谨慎,小声地问,“里面都是你的人么?”

他女婿小声道:“只有最外面的这处仓库,您将米全数放在这个库里就成。就快月底了,我可以乘盘点的时候,将几个库的米搬动一下,这样就能将这些霉米慢慢换到各种仓库里去,所有的百姓就都能分到霉米了。”

米粮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一旦旁边有霉了的,长虫的,这一个仓库的米就会慢慢霉了虫了去。

曹清儒十分清楚这个理,也对女婿的办法很欣赏,这样速度就快得多了,应当不会被人发觉。

他忙朝后一挥手,曹管家立即带着小厮们,推着几辆绑满了米袋的板车过来了,女婿立即进去开了库门。

曹清儒等不及他们的慢速度,亲自上阵,挥开胳膊帮着扛米,一面将霉米扛进去,一面还要将好米换出来,不然一个仓库里忽然多了这么多,也会惹人怀疑。

曹清儒正扛了一袋霉米,进了仓库,忽然觉得眼前的视野明亮了许多,他心中一惊,立即喝问道:“谁打这么多火把?快灭了!”

“灭什么?是本王让人打的火把,若不然,还看不到这般热火朝天的景象。”

摄政王淳厚而威严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他背负双手,从仓库的一处米堆后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四名佩刀侍卫。

曹清儒吓得手一松,那袋霉米瞬间落地,激起灰尘无数。曹清儒一面咳一面想着怎么圆这谎话,还拼命用眼神示意女婿,千万不可说实话,至少要想办法拖上一拖。

哪知他的女婿扑通一声朝摄政王跪下,磕了个头禀道:“请王爷安,曹大人果然要用霉米换好米,属下幸不辱命,这里正是曹大人犯案之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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