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听着心中有丝愤懑,不过就是借借她店铺的名声而已,还这般推三阻四的,明明是亲戚,为何不能相互帮衬一二?还要将铺子交给逸之那个浑小子去打理,那小子浑到什么地步,不说入股,就连派个管事去学习的话都不必提了。
可惜这种心思兰夫人又说不出口,只能一个人生闷气,那边的祖孙几人聊得热火朝天的,也没注意到她是不是心情不佳,兰夫人气闷地揉了揉胸口,也不记得自己一早儿警醒自己的话了,端起长几上的茶杯就喝了几大口。
温热的茶水下了肚,兰夫人的气顺了些,就开始绕着弯子问晚儿这腌果的配方。
腌果谁家的厨娘都会做,可是还没人做得这么好吃,差别就在配方上。别说俞筱晚是真不知道,她只会吃,哪会做?就算知道配方,也不会告诉兰夫人,以为自己是长辈,她就要捧着配方孝敬她么?
兰夫人问了一会子,俞筱晚始终不说,却忽然用手捂住嘴,“唔唔”地乱叫,小丫鬟们吓得忙捧了痰盂过来。
因为兰夫人与俞筱晚坐在对面,感觉到一股酸臭气扑面而来,忙拿手帕捂住了口鼻。
楚太妃和楚王妃关心晚儿肚子里的孩子,站起来退到一旁,却不出去,兰夫人总不能一个人跑出去,只得拿帕子用力捂着口鼻,可是一丝丝一缕缕的酸臭气还是钻了进来。等丫鬟们开了窗,又过了会子,见楚太妃和楚王妃都开始跟晚儿说话了,她才将手帕放下,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觉得没什么臭味儿了,忙露出一抹关切之色,也上前说了几句暖人心的问候话。
俞筱晚不好意思极了,“真是对不住,想吐的时候,忍也忍不住,让老祖宗、母妃和表舅母受罪了。”
三人连道无妨,俞筱晚不好意思地给君逸之使眼色。
君逸之收到晚儿的眼色,忙拉着楚太妃坐下,“老祖宗别站着说话。”又让丫鬟们将窗户关上,“快关上,抬几个火盆进来,屋子里太冷了。”
这么一番忙碌,客人自然不方便立即告辞,又坐了一会子,兰夫人忽然觉得肚子咕咕咕地响了起来,她脸色微变,她不是孕妇,自然不能在人前失仪,正要开口告辞,却忽然无法阻挡地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楚太妃和俞筱晚几人都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见,可是在心底里素来就不待见兰家人的楚王妃,却是明显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兰夫人顿时就尴尬了、难堪了,可是还没容她想出什么圆转的话出来,肚子里就一阵惊天动地的翻腾,骇得兰夫人用力捂住腹部,绿着脸问道:“恭桶在哪里?”
芍药忙上前一步扶住兰夫人,“夫人请随奴婢来。”
暖阁后面也有恭桶,可是暖阁里还有君逸之这个成年男子在,当然不能在暖阁里用,芍药扶着兰夫人往西厢房去,兰夫人一开始还尽力保持着仪态,可是出了大厅之后,玄关告急,她也顾不得了,不断催促着芍药快些,夹紧屁股飞奔。
楚太妃和楚王妃坐在暖阁里,跟俞筱晚、孙小姐、兰小姐和曹小姐说话儿,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冬天里天黑得早,窗外已经燃起了灯笼,可是兰夫人还不见回来。
正要差个丫鬟去问一问,就见兰夫人扶着芍药的手,虚弱地走了进来,神色间却是有丝凌厉,坐下后,就盯着俞筱晚问道:“晚儿,你这的茶水是不是有问题?”
俞筱晚大吃一惊,“表舅母怎么这样说?”
“哼!我好端端的,在你这儿喝了几口茶,就开始拉肚子,难道不是你的茶水有问题么?”
俞筱晚忙道:“表舅母若是怀疑茶水,不如请人来验一验,这杯茶,丫鬟们还没有动过的。”
兰夫人回头看向兰淑蓉,兰淑蓉悄悄点了点头,她便高傲地道:“那好,我就去请位太医来验验。”
兰家如今非同寻常,算得上是本朝最尊贵的人家了,太医一宣就到,验了验后,垂手回道:“回兰夫人的话,这茶水没有问题。”
兰家去宣的,自然是她们信得过的太医,听到这个结论,兰夫人也作声不得,忽然又指着小几上的果脯问,“这些呢?也给我验验。”
楚王妃差一点就要发作,被儿子拉了一把,楚太妃板着脸,蹙了蹙眉,十分明显的不悦。
等太医验过后说没问题,楚王妃就忍不住说了出来,“这些茶水、果脯我和老祖宗可都是用了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有事?别不是在你们兰家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想赖在我们楚王府的头上吧!”
她原本还要再说上兰家几句难听的话,忽然想起老祖宗就是兰家人,忙忙地住了嘴。
兰夫人神色也极是尴尬,她自己要给晚儿下药,自然就有些疑神疑鬼,这会子听了楚王妃的话,也怀疑是不是在家的时候,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应当是在这中了暗算!若是晚儿能发觉那块木牌的秘密,就一定会对自己下手!
可是找不到证据!
兰夫人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了。见屋里所有人都瞧着自己,只得向俞筱晚赔礼道歉,表示是自己性子多疑,让晚儿受了委曲。
俞筱晚神色怯怯的,慌乱地摆手表示,“表舅母是长辈,您向晚儿赔罪,晚儿如何当得?”况且我的确是给你下了点药,这几天您就坐在恭桶上度过吧,所以不必赔罪了,手帕一定要记得坚持使用啊。
君逸之说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怪声怪调地道:“表舅母怎么好端端地怀疑咱们给你下药呢?难道是您曾见过旁人这般给人下药呢,还是曾经这样给人下药呢?”
兰夫人呼吸一滞,忙陪着笑道:“是我的错。”
楚太妃冷着声道:“逸之,罢了,大概是你表舅母多心惯了,你就别跟妇道人家计较了。”
这话比搧兰夫人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受,她居然连个京城里出名的混帐都不如了,还需要那个混帐“别跟她计较”。
君逸之重重地哼一声,“好走,不送,表舅母以后别来我这梦海阁了,我可不喜欢动不动有人来验我这的茶水果子点心。”
兰夫人这段时间被旁的官夫人们捧得有些飘飘然了,哪被人这样下过逐客令,脸上挂不住,可是楚太妃都不出来帮她打圆场,她只得用力忍了气,敷衍着向俞筱晚说了声,“好好养身子”,便气冲冲地走了。
楚太妃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来,瞧不出任何情绪,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晚儿的手道:“你受委曲了。”
晚儿指了指兰夫人故意遗失在小几下的那串菩提子,“还请老祖宗帮忙还给表舅母。”
楚太妃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握住俞筱晚的手道:“晚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她的。”
俞筱晚含着笑道:“老祖宗这么疼晚儿,是晚儿的福气。”
楚太妃也淡淡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脸道:“你是个好孩子,老祖宗当然疼你。唔,老祖宗就是喜欢你这性子,该回击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俞筱晚恭谨地表示受教,楚王妃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可是她又不敢问婆婆,免得招来一顿白眼。
次日是冬至,兰家大开粥棚,广施米粮,的确是得了不少的好名声,君逸之又等了一天,不见小皇帝召见,这才溜溜达达地去找韩世昭。
韩世昭捶了他胸口一记道:“你不知道么?张家在打官司,听说之前受宠的那位侧室,就是用媚药勾引的张大人,张大人那晚是从闫氏屋里出去的。”
君逸之闻言眼睛一亮,这么说,陛下是没将此事跟他联系在一块了。他呵呵地笑道:“多谢你小子了。”
韩世昭淡淡地道:“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奠拜的时候,提醒了一下张夫人,小心家产罢了。我不用你谢我,只要你少怂恿芬儿干危险的事就成了。”
君逸之呵呵直笑,“好咧!”心中又补充道:其实是你家芬儿喜欢干这种冒险的事,若是下回她来找我,可不关我的事了。
说起张长蔚的夫人,这一回倒是因祸得福,两个嫡出儿子在接到父亲的死讯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家庙,将母亲放了出来。张长蔚的父母早就作古,如今张府里头,最大的就是张夫人了,之前张长蔚最宠爱的那位侧室,就是这两年娶的,一进府就当了家,可是就是一夕之间,手中的权利尽数被收回。张夫人连孝服都只是随意披在身上,就开始盘算家产,核算完后,张夫人怒了,府中居然少了这许多银子,都让那个侧室给挪到自己娘家去了!
可是那位侧室,是出身书香门第的良家子,父亲和祖父都有秀才的功名,是张长蔚赠以纳妾之资,大办了酒宴,从侧门抬进府的,张夫人不能卖了她,也不能打骂,于是一纸诉状,将其告上了顺天府。
俞筱晚每日躺在梦海阁,都听说了张家的官司。这是今年冬天,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新闻了。
这几天因为吐得少了些,每回吐的时候,也没那么挖心掏肺,俞筱晚的精神好了许多,就坐在短炕上,与几个心腹的丫头,一面做针线,一面闲话家常。
芍药每隔两天就会回家住一夜,因而是对张府的近况最为熟悉的,这会子正笑着道:“那闫氏一门如今都算是富户了,住的是宽敞的大宅院,买了十来个下人,还有四间铺子,每月可以坐收租金,不用劳作,也过得舒坦,以前闫家可是清贫得可以,若不然,世代书香的门第,为何要让女儿为妾?但是闫氏过手的地契,都有先张大人的签字,顺天府尹说,既是馈赠,就不算侵占,送回娘家的银两,也都是张大人从帐房里提出来的,顺天府尹也说不算侵占,只让闫氏交还了几件没有手续证明的首饰,张夫人气得当堂昏倒了。”
初云惊讶地问道:“听说侵占了几万两银子的财物啊,只退了几件首饰?”
“可不只有几件首饰,”芍药放下手中的活计,两手在空中比划出一张长长的单子,“听说先张大人从张府的库房里,寻了好多宝贝给那闫氏,面料、尺头、首饰、摆件,应有尽有。闫氏也是个厉害的,让人例了清单,请先张大人签了字的,还让管家也签了字。但凡是从府库中拿的东西,都是有数、有签名的,只有几样首饰,是先张大人从张夫人的首饰匣子里直接拿的,就还给了张夫人。”
俞筱晚听得直摇头,“这下子,张夫人怕是要不回了。”
“官司已经结了,还怎么要回来?两位小张大人都是要当官的人了,名声要紧,听说……”芍药的小脸红了红,偷瞄了初云和初雪一眼,含糊地道:“听说两位小张大人与闫氏的关系不错,还劝着张夫人,不要再争了。”
看芍药那个又羞又窘的表情,俞筱晚的内心顿时生出无数个邪恶的猜想,只怕这个闫氏与两位张公子是不大干净清楚的,张夫人难道不会气死?还有张氏,听说现在小宅子里,张氏说的话还挺管用的,因为曹家族里的田产已经被族长收回了,曹家罚了十万两现银之后,几乎就已经空了,现在多半靠着张氏的几个田庄和店铺过日子,只是,现在张氏娘家的顶染柱倒了,之前又与张夫人交了恶,侄子与姑母总不会比兄妹亲近,不知道大舅父还会不会买张氏的帐。
俞筱晚随即想到,好久没见到老太太了,不知她的身体怎么样,在前世的时候,老太太是今年年初就过世了,现如今多活了大半年,希望还能继续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她正想着下午差芍药和赵妈妈去一趟曹家,三舅母秦氏就递了名帖进来,俞筱晚忙让芍药去二门处迎秦氏进来。
秦氏满面喜气洋洋的,给俞筱晚见了礼后,就做起晚儿膝上小针线篓子里的小衣服瞧,含笑道:“晚儿的针线真是不错,这么细密,还不扎手。”
俞筱晚笑道:“我特意将针脚缝得松一点,就是怕硌着小孩子的皮肤。”
秦氏侧身坐到短炕上,拿着小衣服翻来覆去的看,芍药瞅着三舅夫人是有话要说,于是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秦氏瞧了瞧晃动的门帘,对俞筱晚笑道:“晚儿真是会调教人,丫头们一个比一个伶俐。”
俞筱晚只笑了笑,没应话,秦氏就自己接着道:“老爷的宅子赐下来了,我请人算了黄道吉日,打算腊月初三搬过去。”
俞筱晚忙恭喜三舅母,秦氏却拢起了眉头,“可是,老太太却不愿跟我们搬过去。”
因为之前俞筱晚请三舅父和三舅母照顾老太太,秦氏劝了老太太许久,老太太却说,没有长子尚在,却跟着幼子生活的道理,秦氏才特意来告知一声,也希望俞筱晚能想法子劝劝老太太。若是曹清儒还有个一官半职,秦氏是巴不得不跟婆婆住在一块儿的,可是现在曹清儒被贬为平民,老爷有大宅子,却还让母亲住在逼仄的小房子里,传出去,外人都会说老爷不孝。
俞筱晚大概也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大约是怕跟着三舅父搬走了,三舅父就不会再回小宅子里去。她住在大舅父身边,三舅父碍于孝道,一个月里,总要去看望她一两次,她也好让三舅父照应一下大舅父。
老话都说慈母疼衰儿,恐怕老太太这些日子看着大舅父落魄的样子,心里早忘了大舅父是不是罪有应得了。
俞筱晚淡淡地道:“老太太说她不愿跟着你们走,恐怕是有心结的,你们只要答应日后有机会,就会帮大舅父起复,老太太一定会答应的。”
秦氏听得一怔,支吾道:“起复这等事……”都被贬为平民了,哪还会有可能。
俞筱晚淡笑着道:“只不过是口头答应推荐一下,起复不起复的,也得由吏部上折子,内阁大臣们商议着办,又不是三舅父能左右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太太其实心里也明白,不过就是担心罢了。”
秦氏听了这话,却也明白了,便笑着应下,又说起了两位姑娘的婚事,“燕儿说要谢谢郡王爷和郡王妃,郡王爷上回帮忙选的人家,的确是不错,小康之家,人口简单,公爹婆婆又不在了,上面还有大哥大嫂,燕儿不用主持什么事务,省心。男方是举子,今年要参加大比的,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是不大可能的,特意选了没太多才能的,免得升了官,起花花心思。俞筱晚但笑不语,听秦氏继续说到曹中雅的婚事,“再三天就是大婚了,老太太的意思,是包家客栈发嫁。”
恐怕是不想平南侯府的人看见那么小的宅子,而对曹中雅生出什么鄙视之心来。可是谁又不知道曹家现在的状况,包下再大再奢华的客栈也没用,白白浪费银子。
张氏和曹清儒其实是希望曹中雅能从楚王府、或者楚王家的别苑发嫁,表示女儿娘家还是有靠山的,秦氏特意挑了这个头,就是希望俞筱晚说句不赞成的话,可惜俞筱晚只是微笑着倾听,根本没有接话的意思,秦氏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支吾着问起曹中妍,“妍儿丫头不知会在王府里住到几时,再过十日就是腊月了……说起来,还是晚儿你有体面,妍儿可以在王府借住这么久。”
俞筱晚没给秦氏钻空子的机会,只是笑道:“妍儿不象燕儿表姐和雅儿表妹,她在京城没地方住,我就让她多留一阵子,开了年,化了冻之后,再让人送她回乡。”
秦氏惊讶地问道:“晚儿,难道你不帮忙让妍儿嫁入楚王府么?”她感觉语气太过急切、太过无礼了,顿了顿,柔和下来道:“妍儿若不嫁给世子爷,以后还能嫁给谁啊?再者,她嫁过来,也能帮衬你不是?”
俞筱晚淡笑,最主要的是能帮助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