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世子不好惹
2018-04-14 作者: 秦简
秦王世子不好惹
欧阳暖一把抓住红玉的手,目露焦急:“怎么回事!”
“大少爷……大少爷的小厮刚才来报信,说大少爷无意之中闯进了猎场,放跑了秦王世子的猎物,惹得世子爷大怒,当场就绑起来了!”
欧阳暖神色为之一变,一旁的方嬷嬷听了,顿时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欧阳暖的双拳死死攥在一起,大脑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她沉声道:“红玉,你进去将此事禀报给祖母,就说我已经先行赶过去了,让她再想办法。”
“大小姐,京中早有传言,秦王世子向来暴戾无情,您孤身一人可千万去不得,不如去求大公主!”红玉急切地道。
欧阳暖望了一眼殿内,大公主正闭目听惠安师太讲经,倒是陶姑姑向这里看过来,欧阳暖目光一凝,迅速回过头,抓住方嬷嬷的手,低声道:“方嬷嬷,你去替我向大公主身边的陶姑姑告罪,就说家中有急事,我已先行返回!”
不可以去求大公主!大公主与欧阳家不过萍水相逢,伸出援手的可能性不大,再者她行事强硬,与秦王一系向来不睦,若是让她为了自己的弟弟强出头,从此之后欧阳家就得与秦王结下仇怨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爵儿的详细情形还不知道,若是贸然请大公主出手,万一彻底惹怒了秦王世子,爵儿的性命可就……而且此行危险,红玉和方嬷嬷都不可随行,只有自己亲自前往,欧阳暖不再想下去,飞快地向外走去。
“快!去围场!”欧阳暖迅速上了马车,闺阁千金的仪态一丝不乱,心中的焦急却无法掩饰,让欧阳家的车夫吓了一大跳,只是他从未见过大小姐如此疾言厉色的说话,下意识地猛地一抽鞭子,马车飞快向前跑去。
秦王世子射围的地方在宁国庵的西北方,面积非常辽阔,约摸有方圆一二十里,里面有一半是森林,林中的树木多半是很高大的乔木,树荫极其浓密,树林中有各色野兽,皇孙公子们厌倦了京都里的宴乐,便会到这里来散散心,这一点欧阳暖是知道的,然而今天却是明郡王出征的大日子,她以为所有的皇室子弟都该在朝,却没想到秦王世子竟挑在这样敏感的时机出京!
一路上马车跑得飞快,一直进入广大的射圃,拦查的兵士还没来得及询问,车夫便飞快地甩了一鞭子冲了过去,只余下寥寥黄土飞扬。
当秦王世子那张漂亮的彩漆铁胎宝弓指向欧阳爵的时候,突然有一辆马车冲了进来,一个少女从马车里跌跌撞撞地跳下来,在所有人眨眨眼的瞬间,少女已经挡在了欧阳爵的身前。
一旁的军士大声呵斥:“什么人!?”
这喝声惊天动地,含着无边恼怒!
欧阳暖抬起头,因为跑得太急,发簪不知何时摔断在地,她却丝毫顾及不到名门闺秀的仪态,任由狂风吹着她的青丝四散飘扬,拂着她的衣衫猎猎作响。隔着百步的距离,她的眼睛,水盈盈地对上了人群最显贵的位置……秦王世子肖天烨郁怒的双眸。
四目相对!
在这个时刻,欧阳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的怯懦之态,她灿然一笑。这一笑,很美丽,然而这种美丽竟掩不住她湿润的双眼,掩不住从她眼中渐渐滚下的两行泪水。
泪眼中,她隔着百步距离,当着几百人,一眨不眨地望着肖天烨。在泪水滚过唇角时,她再次冲着肖天烨灿然一笑。笑容还凝滞在脸上,她已开了口,大声道:“求世子饶恕舍弟!”
这几个字,她是一字一字,缓慢地大声地说出来的。在最后一个字说完时,眼泪从她那睁得大大的眼中流出,顺着白玉般的面颊,莹润的下巴,缓缓渗入衣襟。有几滴,更是这么滚入飞扬的尘土间,转眼便不复见。
这时的欧阳暖,是绝美的,她牢牢挡在欧阳爵身前,青丝飘散,被寒风吹起的衣襟鼓着风,呼呼飞扬,明明不断流出泪水,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仿佛是凝聚了所有的美丽,在一瞬间开出的昙花般灿烂!
只有这一个机会,欧阳暖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眼泪要流的柔弱,求饶的声音要婉转,脸上的微笑要打动人心!
“姐姐!”欧阳爵的声音在颤抖,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鲁莽,竟然要自己的姐姐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住所有的伤害,他用力想要推开欧阳暖,“姐,这是我的事,你快走!”
“住嘴!你要还认我是你姐姐,就不许再说一个字!”欧阳暖头也不回,刻意压低声音道,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亦没有一点的柔弱之态,若是与她对峙的那几百士兵听见她此刻说话的语气,会觉得与面前这个柔弱的少女判若两人!
“求世子饶恕舍弟!”欧阳暖又大声说了一遍。
原本蓄势待发的军人们的手都顿住了,明明害怕的要命,明明都流下了眼泪,却还是死死将自己的弟弟护在身后,这样柔弱的美丽少女,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令这些最爱马上驰骋、原上射猎,喜欢听野兽中箭时的嘶叫,喜欢看血淋淋的杀生壮景的士兵们动容,他们不由自主地都望向面无表情的肖天烨,等待着他的决定。
肖天烨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面色稍显苍白,唇色也是极淡,眉宇间似蕴淡淡轻愁,双目中如有清浅水雾,而脸上神情,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当真是飘然出尘,清雅难言。欧阳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男子有这般的美貌,然而她知道,这个面容俊美的秦王世子有多么的冰冷无情,京都里到处流传着关于他生性暴虐、残害无辜的传说,但她不能不赌一把,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肖天烨翕动了一下嘴角,好像在冷笑,他的眸子亮晶晶的渗着寒意,唇角微微上弯,鬓边的一缕发丝掠过清隽的眉眼,拂过颊边,带给人几分看似极多情实则却极无情的错觉,他扬声对身边的侍卫长玄景说:“又来了个狡猾的丫头!”
他的眼睛里有孩童般清浅的水雾,美丽得可以溺下城池,然而说出的话却冰冷的没有一丝人的气息。欧阳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打动这个男人,但也无妨,至少赢得了一丝缓冲的时机,她直起脊背,大声道:“欧阳暖代镇国候府和欧阳侍郎向秦王世子问安!世子殿下,舍弟年幼无知,不知殿下在此狩猎,冲撞之处请您见谅!”
玄景一愣,不由自主望向欧阳暖,看到她那双温柔、美丽的大眼睛,这位杀惯了人的侍卫长第一次觉得心里发软,眼里发热,他只能低声道:“世子,属下听说欧阳侍郎家有一位名动京都的千金欧阳暖,是镇国候府宁老太君的嫡外孙女,看来就是她了,您是不是……”高抬贵手四个字还没说出来,肖天烨淡淡望了他一眼,玄景不敢再说,低下了头。
“掌嘴!”
玄景脑门嗡得一下,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他跪倒在地,自己从很小就陪伴在世子身边,他虽然冷酷无情,暴虐到了极点,然而对自己当众处罚,这还是第一次!
“怎么?还让我自个儿动手吗?”肖天烨冷淡的语气中透着威严。
玄景自己挥起胳膊,巴掌接二连三地落在他脸颊上,动作越打越重,越打越狠,很快嘴角就见了血丝,脸上青了一大片。
“你服不服?”肖天烨冷声道。
“属下罪该万死,服,服!”玄景一直打一直打,打得整张脸都皮开肉绽,肖天烨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动容,冷冷道:“滚下去。”
玄景退了下去,别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挨打,不免都面面相觑,唯有百步之外的欧阳暖看得分明,她突然明白过来,这位秦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多言,哪怕是自己亲近的属下!
肖天烨冷冷望着欧阳暖,并不因为她美丽的容色而有丝毫的动容,声音如同在冰窟里:“你的宝贝弟弟放跑了我的野鹿,还说我暴虐无德,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世子,舍弟不过十岁,经验尚浅,难免言行失据,至有轻率胡言,请世子宽恕!”
这是不装柔弱了?肖天烨的嘴角划过一丝兴味,淡淡道:“小小年纪就口出狂言,招人笑话,王侯面前,有损皇家威严,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
“意气之言,不可认真!”欧阳暖咬紧牙关,一丝不让。
“言须三思,久有古训!”肖天烨重新举起了弓箭,对准欧阳暖。
“他是个人,人必有错!”欧阳暖与他目光直视,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欧阳爵在身后要走出来,被欧阳暖一把拉在身后。
“人错失财亡家,君错失江山而亡天下,他没有活下来的价值!”肖天烨拉开了弓弦,微微闭上一只眼。
“不过是一时过失,世子就要诛杀朝廷命官独子,秦王殿下正是广招贤才之际,世子竟要与镇国候府为敌,与吏部侍郎结仇?”欧阳暖的眼神凌厉,语调耐人寻味。
肖天烨的手指顿了顿,露出一个笑容,道:“谁说我杀的是欧阳侍郎家的儿女,我杀的不过是闯进猎场的贼人!”
只要人一死,肖天烨大可以推说是欧阳暖姐弟自己闯进了猎场,被兵士无意之中射杀,纵然真要结仇,他也毫不畏惧!
“纵然舍弟千错万错,世子爷也不可以在今日杀他!”欧阳暖的声音清亮有力,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原本的柔弱一扫而空!她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柔弱这种东西,一切都只是用来蒙蔽对方的假象,既然柔弱没有用,她就换一种方式!
“哦,有何不可?”肖天烨抬起眉毛,歪了歪头,神情比孩童还要天真,眼底的残酷却一表无疑。
“今天是太祖孝贞显皇后的祭日,世子要在这样的日子狩猎也就算了,但你真的要杀人吗?”
肖天烨的眉头终于凝成了一个结,侧头问:“这丫头说谁?”一直静静观望这一幕的谋士何周策马上来,恭敬道:“世子,是太祖的孝贞显皇后。”
果然如他所料,肖天烨显得非常意外,因为这种对先人的祭祈非常繁杂,全都由宗人府属下的礼司通知有关部门。太祖的孝贞显皇后不过是他第一任皇后,还是死后追封的,她的祭日算不上什么大事,因此肖天烨对此不知道一点儿也不奇怪。
“日子没错吧?”肖天烨心中不由一动。
还不等何周回答,欧阳暖已经扬声道:“宁国庵的佛堂里供着大历皇室列祖列宗二十位皇后主子的神像,欧阳暖都记着日子呢,敢问世子殿下,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杀人吗?您身份尊贵,什么时候想要处置我们姐弟,欧阳暖都悉听尊便,但若是将来有心人追究起来,问您是蔑视孝贞显皇后,还是蔑视太祖爷,您该如何回答!”
何周是秦王身边的出色谋士,一直伴随世子身边,这时候他听了欧阳暖的话立刻皱起眉头,道:“世子,此二人不可杀。”
“哦?”
“世子,且不提太祖皇后祭日一事,她刚才提到了宁国庵,据属下所知,今日长公主殿下也驾临宁国庵,更有不少贵族女眷伴驾,这位欧阳小姐只怕是……”
肖天烨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道:“与我何干?”
何周噎了一下,他素来知道这位世子爷闹起来不顾一切的坏脾气,赶紧劝道:“王爷正值用人之际,他们毕竟是吏部侍郎的家眷,又与镇国候府有瓜葛,若是因一时之气杀了人,被大公主抓住了把柄反倒不美,依属下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了他们,回去也好和王爷交代。”
肖天烨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何周几乎以为自己劝说成功,却听到这位主子淡淡道:“这倒是提醒我了,好玩的法子多得是,也不只杀人这一种。”
何周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位欧阳大小姐太聪明,反倒激起了世子爷的征服欲,这回真是闯了大祸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周围除了寒风的声音外,这几百个士兵竟然无一声咳嗽,死一般的寂静,肖天烨的声音,听在欧阳暖耳里,却已宛如雷鸣。
欧阳暖握紧了拳头,道:“世子想怎么样?”
肖天烨叹了口气,道:“猜不出的……你们永远猜不出的。”这低沉而冷漠的语声中,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
欧阳暖盯着他的眼睛,从前她听说过肖天烨暴虐无情的传言,但在她看来,传言只是传言,如今她却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因为此刻她只觉得那双动人的眼睛竟全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没有一丝正常人应有的感情。
简直像是毒蛇、野兽与妖魔的混合。
肖天烨笑道:“我一向喜欢聪明人,你很好,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欧阳暖冷冷道:“多谢世子夸奖。”
肖天烨冷冷道:“只可惜你做出的事却都是傻事。”
欧阳暖挑眉望向他,半点也没有惊慌的神色,甚至连心中涌现出的厌恶也都隐藏的很好,肖天烨扬声道:“任何要和我作对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白痴。因为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肖天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欧阳暖,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着一个女人,不,她还不算是个女人呢,不过是个少女。
欧阳暖的脸上却全无惧色,目中也全无恐惧,有的只是冷嘲与坚定。
她大声道:“世子既然讨厌聪明人,就请对着我来,饶过舍弟!欧阳暖感激不尽!”
肖天烨纵声大笑道:“真了不起,你为了你弟弟竟真的能不顾生死,后面那个小孩,你倒是个幸福的人。”
欧阳爵攥紧了双拳,嘴唇都咬出了血丝,他这时候才明白,自己为姐姐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大麻烦,这个肖天烨,分明是个疯子!竟然不顾厉害关系,一意孤行要杀了自己!他不由自主大声喊道:“肖天烨,你有本事杀了我,放过我姐姐!”
肖天烨道:“晚了,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不过,杀人也是种游戏,我若是这样杀了你们,岂非就变得无趣之极。”
欧阳暖忽然一笑,道:“你当真的杀了我们,你一定会后悔的。”
肖天烨道:“可惜我从不后悔。”
欧阳暖冷笑了一声,对于正常人可以讲道理,可以说厉害,但是这个秦王世子分明是个疯子,他根本不顾什么利害关系,连朝廷命官的儿子都照杀不误,甚至连他父王的大业都不在乎!她没有什么再说的了!祖母自私,侯府四分五裂,京都遥不可及,半点也指望不上,现在只能拖延时间,但愿陶姑姑能明白自己所说那些话的意思!
肖天烨悠悠道:“我想了想,其实欧阳小姐你说的也没错,在这种日子杀人的确不美,可要是这么放了你们,我晚上会难受的睡不着。”
你睡得着还是睡不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欧阳暖第一次觉得跟疯子对话是如此困难:“世子有什么条件?”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你尽可以在这个围场里到处跑,一个时辰后,我会带着人马去追你们,若是被我捉到,自然是乱箭射死,到时候我就说是你们误闯了猎场,射死也与人无尤。”
“世子在与我们开玩笑?你带着上百人马,我们不过区区两人,除非定下时限,否则世子还是在此杀了我们比较快!”欧阳暖冷静地望向对方。
肖天烨也看着她,目光中带了十足的兴趣,道:“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我找不到你,就放了你,决不食言,如何?”
欧阳暖沉声道:“但愿世子守信。”
何周却十分着急,这丫头知不知道天高地厚,世子带来的可是秦王府的精明强将,个个以一敌百,这猎场再大,这么多人马一柱香的时间也能翻出底朝天来了,更何况两个大活人怎么藏匿!这位欧阳小姐难道脑袋坏了!
欧阳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的目的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如果不答应,这个世子当场变脸杀人,只怕自己姐弟难逃一死!跟这样暴虐成性的人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的!
“欧阳小姐,开始吧。”何周大声道。
欧阳爵拉着欧阳暖,拼命地跑进了树林里。
刚刚肖天烨的视线里消失,欧阳暖就大声道:“好了,不必跑了!”
欧阳爵吓了一跳,失声道:“姐姐,我们只有一个时辰呀!如果一个时辰后他们开始追击怎么办?我们当然是跑得越远越好!”
欧阳暖沉声道:“我和你体力不济,跑得越快,体力越是难支,若是快跑,无论如何也跑不远的,说不定立刻便要倒下,那反而中了对方的计策。”
欧阳爵几乎要急红了眼睛,深深悔恨自己不该一时鲁莽跑进这里来冲撞了秦王世子,他不由自主地道:“姐姐,都是我的错……”姐姐高贵端庄,她只是深闺中的女子,竟然被自己连累的要与秦王世子对峙,更被逼的到处奔逃,根本不该是这样的!
欧阳暖看了他一眼,道:“傻孩子,事到如今自责有何用,只要好生利用,一个时辰也不算短。”
欧阳爵道:“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欧阳暖听到欧阳爵肚子里咕嘟一声响,不免微笑道:“现在没有吃的,你只能忍耐,不过我们可以去寻找水源,多喝一点水,饥饿也比较容易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