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伏的宴会
2018-04-14 作者: 秦简
危机四伏的宴会
那长箭来得又猛又快,根本不给人躲避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一声呼啸厉响,一件物事正好击中了箭身。
“叮当……”
红玉的惊呼被生生吞进喉中,欧阳暖刚才只觉察出一阵寒气向自己袭来,根本没有闪避的机会,转瞬之间却见到那寒光陡然跌落在桌上,砰地一声将酒杯击得粉碎,酒液四下溅出,将她的衣裙打湿了一片。
她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桌面、跌落在脚边的长箭和已经粉碎的玉佩,脸色丕变。若是没有这玉佩的阻拦,刚才这长箭将会直接射穿自己的头颅,让自己命丧当场!
众人眼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觉得惊魂未定,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衍勃然大怒,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怒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众人闻言,都向场中望去,却见到十数人都站场中,手持弓箭向这边望过来,脸上的表情或无辜或惊愕,一时压根分不清究竟是从谁的弓上射出。
林元柔远远看着,怨毒的眼中满满都是失望,她下意识地向场中的曹荣看去,那目光似乎变成道道利芒,要将他砍成千片万片!怨不得她愤怒,就差一步了,明明就差一步,要是他的动作能再快一点,不给任何人机会阻止,欧阳暖不死也要破相!可惜,竟然功亏一篑!
欧阳爵一把丢了弓箭,飞快地跑过来,满面惊惶之色:“姐姐!你没事吧!”
欧阳暖淡淡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我没事,不必担心。”然后敛衽起身,向肖重华的方向遥遥施了一礼,轻声道:“欧阳暖多谢明郡王出手相救。”
肖重华目色深深,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救人后的自得,道:“欧阳小姐不必多礼,只是凑巧罢了。”
钱香玉此刻看到如此场景,深恨那箭头不是射向自己的,不然也就能和明郡王说上话了。
地上那块碎成几瓣儿的玉佩乃是一等一的水玉雕成,色泽通透温润,价值连城,这样摔碎了真的很可惜。欧阳暖只看了一眼,便微微一笑:“郡王过谦了,若是没有这枚玉佩。”她的脸颊或许因为日光照耀的缘故,有些微微浮起的浅红,“欧阳暖可能要命丧当场了,只是终究毁了郡王的玉佩……”
她正要说下去,却听到肖衍笑道:“我那里还有一块比这玉佩成色好的,待会儿取来送给明郡王就是了,欧阳小姐不必自责。”
周芷君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那边的肖凌风看着手握成拳的肖天烨,笑道:“天烨,这一回你可失算了,若是这救美的活儿能由你来做,得到美人心岂不是要容易得多!”
他的话说了一半,却看到肖天烨脸色铁青的坐着,原本握成拳头的手突然松开,抚住心口,面色十分难看,他急声道:“你怎么了?心疾又犯了吗?”
肖天烨缓缓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服用了两粒药丸之后,似乎痛苦缓沉下来,这才慢慢吐了一口气,道:“无事。”他的目光看向欧阳暖,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心跳突然失衡,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否则……
肖衍的声音就在此刻沉稳地响起,带了几分冷凝:“来人,将刚才所有人的箭囊仔细查验,一定要查出这支箭究竟是哪里来的!”
宴席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一幕,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周芷君淡淡一笑,口中道:“殿下不要这样紧张,会吓坏这里的贵客们,若人家是故意的,怎么会让一块玉佩就阻了来势,可见不过是一时射偏了方向,乃是无心之过罢了。好在欧阳小姐无事,若那位莽撞的箭手伤了她分毫,只怕林妃非要抓住那人拼命不可!”
莽撞?只怕不是莽撞,而是蓄意而为,这里是太子府,何人敢在此处如此放肆?周芷君所言,分明是说这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不必大惊小怪罢了。林元馨猛然抬头,眸子亮晶晶如黑色的宝石,隐隐有黯淡的光彩流动,她刚要说什么,却看见欧阳暖对自己微微一笑,大声道:“您说得对,不过是场误会罢了。说起来,还真是庆幸这人将箭射到了我这里来,若是误伤了皇长孙或是两位妃子,才真叫是大事了。”
几句话,不动声色之间告诉别人,一是这箭手可未必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准是借机夹在宾客之中意图行刺;二是皇长孙的这位正妃恰恰因为自己不是受害者,所以才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毫不在意。果然,众人看向周芷若的神情就有了几分微妙,皇长孙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虽不信有人敢在府中行刺自己,却也对这个箭手在如此场合捣乱起了几分厌恨。
周芷君却微微一笑,缓缓斟了一盏酒,清冽的酒汁倾落于白玉酒杯中,灿烂生辉,她起身,一步步送至欧阳暖面前,笑容美丽端庄:“欧阳小姐,请你来作客,却让你受了这样的惊吓,的确是我们的疏忽,来,这一杯酒,暂且给你压压惊。”她的声音虽清冷似冰珠,然而带着浓浓笑意,十分亲切悦耳。
欧阳暖看了一眼林元馨,对方唇边的笑意隐隐有一丝忧色,她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忧,欧阳暖微微一笑,笑靥却和夏日的初荷一般明艳夺目,叫人为之神眩:“欧阳暖身份微薄,怎敢劳动您呢?”说完,便端起她送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周芷君其人,非但容色出众,更兼心计深沉,馨表姐只怕……欧阳暖只是这样一想,抬眼却看见周芷君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眼睛似一对黑曜宝石,暗暗流光溢彩,柔声道:“欧阳小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与我很是投缘呢。”
投缘么?欧阳暖暗自冷笑,只是短暂的交锋,她便已经知道,眼前的周芷君和自己是同一种人。若是没有林元馨,她们彼此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可惜,彼此的身份和立场,注定了她们绝不可能有那一天!
蓉郡主始终默不作声,看着这不动声色暗地里已经一个回合较量下来的两人,面上微微笑了。这场宴会,还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得很哪……
林元馨看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欧阳暖,咬了咬牙,沉声道:“殿下,射箭太过危险了,这里女眷又多,不小心伤了谁咱们都不好向人家交代,您看是不是换别的玩法……”
皇长孙点了点头,道:“那便改成投壶吧。”
这样的宴会上,投壶与射箭同样受人喜爱,相比射箭来,投壶追求一种人与人的相互礼让与虔敬,提倡以君子之风相处相争,同时起到愉悦身心、丰富宴会的作用,更能让诸位小姐们一同参与,这下,所有人都赞同这个提议,原先下场射箭的人也纷纷收了弓箭,重新回到宴席上。
丫头们很快捧着精美的玉壶上来,壶高一尺二寸,颈长七寸,口径二寸半,壶中盛以红豆,使箭矢投入后不至于弹出。而投壶用的矢,是用柘木制成,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
皇长孙微微一笑:“刚才射箭是公子们为先,这一回投壶便让小姐们来吧。”
“我来!”徐明熙率先站起来,从丫头手中接过一支矢,瞄准了位置,手腕轻轻一颤,矢晃晃悠悠地飞出去,距离玉壶一丈有余,还是坠了下来。众人大笑,徐明熙便也娇俏地笑道:“就差一点点了!”
钱香玉精挑细选了一支矢,看似不经意地向壶中投去,只听到“砰”的一生,矢正入壶中,众人皆拍手叫好。
小姐们投壶,看的不是中不中,而是投壶时候的春光明媚,娇容俏丽,这一点,在座的小姐们心里都很清楚,所以她们也丝毫不在意输赢,反倒是挨个上去投壶,权作一时消遣。
最后那矢落在蓉郡主的手中,却见到她微微一笑,将手微微一抬,竟是以手隔了数十步之遥骤然发力把矢掷向玉壶,此举大出人意外,崔幽若惊呼道:“这怎么可能投中!”
然而只听到“砰”的一声,矢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玉壶之中,力道之大,震得玉壶滴溜溜转地上转了三圈。一时之间,众皆愕然,纷纷向蓉郡主望去,却见到她一张美艳的脸因微汗而更明艳,她向着皇长孙,淡淡笑道:“殿下看我这投壶之术,可还成吗?”
肖衍只看一眼,点头向她道:“郡主的确是技压群芳,在场恐怕没有小姐超过你了。”
蓉郡主欠一欠身,“让殿下见笑了。”
旁边的小姐们看见她这样出彩,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继续嫉妒,不知是谁低声道:“这话说得太早了吧,欧阳小姐还没有投呢!”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欧阳暖,只向她的座位望去,却见那里只留下两个丫头,不由都露出吃惊的神色。菖蒲笑嘻嘻地道:“我们小姐的衣裙刚才被酒杯打湿了,她随林妃去换衣裳去了。”众人点点头,便也不再追问,重新开始投壶。在座诸位女子,周芷君空谷幽兰,气质脱俗;蓉郡主娇艳绝色,倾国倾城;徐明熙明眸善睐,妙语连珠;崔幽若宁静幽雅,才华横溢;钱香玉细腰如束,柔美无比……在座的各位千金,不是姿色出众,就是能言善道,各有打动人心之处,一时之间虽大家心中惋惜少了一位清丽逼人的欧阳暖,却也不觉得有多大遗憾,便连向来只盯着欧阳暖的肖清寒,都看投壶看的忘了一切。
墨荷斋,原是肖衍特地拨给林元馨的居所,虽然景色美丽,环境优雅,但因为地处西园,所以较为僻静,少有人来人往。欧阳暖知道,这种安排不仅仅是对镇国侯府的敬重,更是对林元馨的保护。人越多的地方,是非越多。
林元馨看着欧阳暖换上一身装扮,绣着白色牡丹的上衫,月白水纹百褶裙,以朦朦的翠绿渲染裙摆,将欧阳暖身上的清丽脱俗、玲珑精致展现的淋漓尽致,更多了一分风流飘逸,不由点点头,道:“当日做这条裙子的时候我就说,暖儿比我更合适,所以就一直留着没有穿,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欧阳暖看着林元馨坐在绣凳上,累珠叠纱的袖子娴静地顺着桌边流苏垂下,心中十分柔软,轻声道:“表姐应该在殿下跟前,让人领我来换衣裳也是一样的。”
林元馨一怔,“他身边已经有周芷君了。”
欧阳暖一愣,随即淡淡笑道:“算了,表姐不想去,就不用去了,咱们在这里说说话也很好。”
林元馨闻言,眼中却有一丝深深的失落,道:“今日你瞧见这位正妃了吧,她的风采,我是万分及不上的。”她微微一笑,“虽然我比她先进门三个月,但如今在皇长孙的心中,她的分量也是越来越重。有一件事,外面还没有传开,她刚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欧阳暖一惊,不觉一怔:“孩子?”
林元馨略低了低眼睛,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是,陛下知道后,还赏赐了不少贵重的东西。”
欧阳暖的神色寂寂,她看着林元馨,心里为她感到悲伤,表姐明明先周芷君进门,偏偏周芷君先怀了身孕,换了其他人,心里也一定很难过。“表姐,你且放宽心,你年轻体健,将来一定会有孩子的。”
林元馨叹了口气,悠悠道:“希望如此吧,皇长孙厚待镇国侯府,自然不会亏待我,只是她怀了身孕,就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了。”
欧阳暖顿了顿,“表姐竟这样没有信心?”
“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林元馨已然笑道:“我晓得你担心我,但事情总是两说,总不会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就不许旁人生孩子了。”她说话的时候,鬓发的华簪上,有明珠垂落耳际,闪烁着温软的光泽。
欧阳暖蹙眉道:“我与这位正妃只是匆匆见过几次,并未说过多少话,但光从今天她的一言一行,足可见其用心之深,你万万要小心。”
林元馨温柔的笑容下眉目敛然,轻轻道:“我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没有得罪过她,料想她也不至与我为难才是,暖儿,你不要为我担心。”
事情要是真像她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镇国侯府深受器重,林元馨的地位又仅次于周芷君,更比她早几月进门,对她的威胁很大,若是周芷君善良温厚,两人正好共同协助皇长孙,然而就今天看来,周芷君的心机深沉,极难捉摸,恐怕不是善良之辈……这样一来,林元馨的处境就十分堪忧了,可是这些话,欧阳暖都不能对温和善良的表姐说。
她停了片刻,静静问道:“表姐和太子妃的关系怎么样?”
林元馨一愣,随即笑了:“我听你的话,对太子妃十分恭敬孝顺,她也很是喜欢我,再加上我比周芷君早进门,太子妃对我,倒比对正妃更满意几分。”
欧阳暖在心底轻轻吁了一口气,点头道:“表姐,有太子妃为你做主,在这府里,日子总是要好过许多的。只是,还是要多多提防周芷君才是。”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表姐至今没有孩子,和周芷君有某种关系。也许是因为……她和周芷君同样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若换了她处在对方的位置上,也绝不会让侧妃先于自己有孕。
“暖儿,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之前……”林元馨看了一眼周围,轻声道,“母亲也怀疑过,只是墨荷斋除了我从镇国侯府带来的自己人,其他人是没有资格进入内室的,一应吃穿用度我们也都检查过,实在找不出什么旁的缘故,我想……可能是我自己福气薄,才迟迟没有孩子。”她说到这里,手中原本摆弄着的桌上那支兰花越拧越弯,只听“啪嗒”一声根茎已是折为两截了。
兰花枝叶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却是十分触目惊心,林元馨猛地一警神,却是无奈笑了。
欧阳暖默然半晌,静静地望着林元馨,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她要说,与其坐在这里猜忌别人会不会对自己下手,不如施展浑身解数打的对方无还击之力?这样的事,欧阳暖可以做一千次一万次,在温柔善良的林元馨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丫头进来禀报道:“林妃,皇长孙到处找您了,请您快回去宴会上。”
欧阳暖笑道:“既然如此,表姐快去吧。”
林元馨望着她,奇怪道:“暖儿不和我一起去吗?”
欧阳暖微微一笑:“不,我觉得那里太吵闹,想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林元馨想到刚才那一幕,以为她是吓着了,便轻轻点点头,嘱咐道:“那好,只是别留得太晚。你放心,爵儿在宴上,我会照顾的。”
欧阳暖笑着答应了,亲自将她送出门口,这才四下打量起这个房间。只见内室与外室用花梨木雕海棠花碧纱橱隔断,布置得十分雅致。她细细观察了每一样物品,又再三想了想,始终猜不透周芷君到底是如何下的手。就在这时候,她的目光落到外室正堂悬挂的一幅观音送子图上,看到那观音温和慈祥,姿态优美,脚步不由自主就停了,轻声问道:“桃夭,这幅画是表姐特地求来的吗?”
桃夭一愣,随即答道:“回表小姐,林妃一直无孕,我们也十分着急,听兰芝说很多女子为了祈求上天赐子,去水月庵中求了福祉,很是灵验,于是林妃也去了,并且请了这幅观音图回来。”
“嗯。”欧阳暖点点头,不再特别关注那幅画,可是等她走过了三步,却陡然回头,目光像是利箭一样盯住了那幅画!桃夭吓了一跳:“表小姐,您怎么了?”
“这香炉点的是檀香?”欧阳暖突然这样问道。桃夭面色惶恐,赶忙道:“是的,也是从水月庵一起带回来的。”
欧阳暖点了点头,道:“把这幅画取下来,给我看一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