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王弟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手上没有实权,更没有说不的权力。他明知妻子被换,却也只能强忍,只是他毕竟心气高,不多时就一病不起!等宫中的王妃产子后不久,他也就去世了。江海王弟一死,父皇再没了挟制她的手段……再后来,她便在这里出家了。”
“那么贺兰公子……”
“因为身份尴尬,他不便留在宫中。所以,他是在燕王府长大的,由燕王妃抚养。”大公主回头看了一眼院门,低声叹息道“我一直着人看着,她寻死过好几次,都没有死成,现在看来,是我错了,还不如当初就让她追随江海王弟于地下,对她而来,也是一种解脱。”
对于江海王妃而言,她一个弱女子,却要为了保护丈夫而活在阴霾与折辱之下,这样的抉择无异于自我折磨的痛苦。她爱一个人,真正做到了生也相从,死也相从。相比之下,那个选择逃避的江海王,在这样深切的感情面前,实在是太懦弱了,简直让人失望之极。
大公主在大殿内敬了香,便望着殿内深处的方向,看着欧阳暖欲言又止。欧阳暖知道她是要去看看属于成君的那个房间,只是如今顾忌到自己,才不愿提出来,不由淡淡一笑:“母亲,暖儿想去偏殿拜祭。”
她是说,想去拜祭林婉清,大公主的脸色一下子释然,她温和地点点头:“去吧。”
欧阳暖独自进入了偏殿,在林婉清的牌位前燃起一支香。她明白,虽然自己已经成为大公主的女儿,可是成君,在大公主的心中永远占据了一个独特的地位。就像是自己,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亲生母亲。
就在这时候,欧阳暖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是从佛后传来。欧阳暖一怔,回头望去,一时惊得无语。
肖天烨见她神色恍惚,面容憔悴,就伸出手去,欧阳暖猛地后退了一步。
肖天烨一时少许怔然地凝视她,手僵在了半空。
“你疯了。”欧阳暖惊到了极处,反倒不能言语,半响后她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轻轻闭了闭眼睛,暗暗叹了口气,“你可知这里有多危险?”
“为什么要嫁给他?”肖天烨奔赴千里,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想想她那时候的处境,已经是最好的抉择。
欧阳暖发间簪花上有一颗黄金花蕊的流苏,随着她的开口,微微颤动,“若是我不嫁给他,那我该嫁给谁,你么?世子,你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在说什么?!”肖天烨仿佛依旧不懂她的话,可眼中不由自主的就带着绝望的狰狞。她为什么要嫁给别人,一路行来,奔波千里,肖天烨的胸膛里心心念念都是这个,只觉得心里头全是燃烧的火焰,扑灭不了熊熊燃烧,烧得他整个魂魄都在业火里辗转低吟,不得超生。
肖天烨原本停在半空中的手,迅速握住了欧阳暖的手臂,“告诉我!”
欧阳暖心中惊怕,连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最后无法抑制的用力一挣,力气大的将肖天烨推得倒推半步,她的声音带了一丝说不出的痛,认真道:“我没有理由。你走吧,去安全的地方,再也别回来了……”
肖天烨呆呆站在那里,半晌,他慢慢抓住她的手合在掌心,紧紧的握住:“我如今已经是一地的藩王,肖衍的势力再大,也奈何不了我。在那里,我就是唯一的主宰,跟我走,谁都不会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肖天烨的情绪异常激动,甚至于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语不成语。眼中渐渐滚烫,仿佛血一样的灼热在眼睛里聚集,只用力抓住她。
欧阳暖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慢慢转过脸,眸子轻轻挪低,嘴唇微启时发出几乎没有的声音:“太晚了。”
若是他在她成婚以前说这些话,她或许真的会为此心动,可是太晚了,如今真的太晚了……
她推开了他,转身就要打开偏殿的门。然而手指刚落在门上,肖天烨就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他一语不发,在那个瞬间,欧阳暖静止在那里。
慢慢的,欧阳暖的目光中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凉意:“世子,你口口声声说我将是你的妻子,那么你置南诏公主于何地?”
肖天烨在这一瞬间僵硬起来:“她只是一颗棋子,我只是……”
“棋子?”欧阳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他对南诏公主毫无感情,可是他一面对着自己说这些话,一面转过身去就要娶南诏公主,这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我要的不过是南诏,只要彻底得到了南诏,肖衍再做什么都无法威胁到我,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肖天烨急切的,生怕她误会一样的解释。
利用,利用,还是利用。在男人的眼中,女人是一种可以随随便便拿来利用的东西,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前生苏玉楼这样对待愚蠢的自己,如今肖天烨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南诏公主。
肖天烨的手那样用力的抱着,欧阳暖还是缓缓抽出身。
这样的情形,仿佛从前也曾发生过。
肖天烨觉得自己的手心仿佛抓住了一捧细沙,他以为抓住,最终又什么都抓不住。
欧阳暖从袖中取出一块碧玺,递给他,笑容很淡很淡,“世子,这块碧玺,请你送给应该送的人。”
肖天烨固执地看着她,不肯伸手去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欧阳暖狠下心肠,将碧玺放入他的手中,肖天烨却猛地将碧溪向地上一摔,顿时四分五裂!
欧阳暖看看地上那被主人打碎的,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碧玺,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别过脸去,不想再看。
“你嫁给他,可知我有多痛苦。在你幸福的时候,却有一个人为了你辗转难眠!你以为我不想忘记吗?可那痛苦的滋味像是拔不出来的刺,在骨头里面辗转折磨,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肖天烨的眸子里仿佛点染了霜,看着冷洌得让人害怕。
欧阳暖回过头,快步向外走去。
肖天烨,对不起。
你对我的心,我全都知道。你为我做的事,我也会记在心里。只是,这些我只能埋在心里。这一辈子,你我再无可能。
已经错过一次,她再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她的人生,必须如此。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肖天烨的声音。
“除非死……”他笑着说,字如飞雪,即清且薄:“否则,我不可能放过你……”
欧阳暖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肖天烨看她离去,眼前近似模糊,他低下头,捡起地上碎成几瓣儿的碧玺,紧紧握住,碎片割破了他的手,鲜红的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了下来,滴落在洁净的地面……
走到门口,却看到红玉快步迎上来:“小姐,大公主说要回去了。”
欧阳暖点点头,像是逃一般地拉着红玉一起离开,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要断,就要断的清清楚楚,若是藕断丝连,或是让肖天烨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只会给他带来灾祸。他这样贸贸然进京,若是被人知道了……欧阳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马车上,欧阳暖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分外疲惫,大公主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她在担心,劝说道:“你放心,太子不是父皇,重华也不是江海王,你更不会成为第二个江海王妃。”
欧阳暖一怔,知道大公主想岔了,便笑道:“母亲放心,我都明白。”
回到燕王府,菖蒲回禀说明郡王还没有回来,不知为什么,欧阳暖心里松了口气。肖重华的态度她实在是猜不透,尤其是昨天的那个吻,让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想了想,便吩咐替明郡王备下晚膳,然后自己靠在床头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了眼睛慢慢睡去。红玉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了被子,便在一旁守着。
半夜,欧阳暖突然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急忙坐起来,拉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红玉扬声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外室的门被推开,菖蒲快步走进来,面上带了一丝惶然:“小姐,明郡王受伤了!”
欧阳暖一惊,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急声道:“怎么了?”
“马车已经到门口了,说是受了伤,还不知道情形如何!”菖蒲的脸色有些苍白,欧阳暖快步地向外走,走到门口听到红玉惊呼一声,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穿鞋,她稳了稳心神,道:“菖蒲,你立刻去问清楚,红玉,先替我换衣裳。”
欧阳暖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越是这种时刻,她越是不能让别人看出内心的慌张,她相信肖重华,他一定不会有事!
若他真的有事,真的有事……欧阳暖不能再想,快步向外走去,却看到侍卫首领金良和另外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侍卫扶着肖重华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大夫。
“不要惊动其他人。”肖重华抬起头,面色苍白,却是坚持地说。
欧阳暖看着他还能说话,心中的急切便好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放心。”
内室,大夫已经检查完了肖重华的伤势,慢慢道:“主要是腰间受了伤,不过明郡王身体强健,这样的外伤不碍事的,只是要静养。”
欧阳暖听着,便向床上的肖重华看去,他身上的外袍已经被剪开,一处伤口在左腰侧,伤口很长,其他地方还有些刀伤,大夫轻轻打开了盖住腰部伤口的薄布,轻声道:“伤口较长但幸运的是不深,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欧阳暖看了看金良,他立刻跪倒在地:“郡王妃,是属下保护不力。”
“究竟怎么回事?”
“殿下是去左营处理军务,可是他突然接到了一封密报,随后便丢下公务赶往京郊,属下也很奇怪,后来咱们在路上遇到了埋伏,据属下推测,是秦王留下的死士……近百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密报……死士……欧阳暖微微一愣,随即看向床上的肖重华,在这个瞬间,她的心跳得几乎乱了节奏。
“你也受伤了吧?”
“回禀郡王妃,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你先和大夫一起下去包扎吧,这里交给我就好。”欧阳暖淡淡一笑,柔声说道。
金良点点头,便离开了。欧阳暖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了。
肖重华脸侧向一边沉沉睡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皱起似乎有些痛苦。身上的外袍已经脏了,破了,伤处的衣服被剪开,然而呼吸终究是稳定的。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只要没有伤到要害,这样的皮外伤,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她幽幽叹了口气,一直提起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想到肖重华收到的密报,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件事和肖天烨有很大的关系,肖重华的遇刺,难道是因为自己?欧阳暖摇摇头,真是荒诞的想法,和自己有关吗,怎么会……自己并没有重要到让肖重华放下一切突然赶回来的地步,也许是为了其他事。
想着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暖不知不觉朦胧地睡去。迷蒙中听到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唤着:“暖儿……”
嗯……
欧阳暖猛地一惊,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欧阳暖忙去看床上,肖重华已经醒了过来,脸上正带着一丝极为怜爱的神情看着她,可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那怜爱的神情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