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原来……这是误会……”她讷讷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如今,她已经没办法定红玉和莫良的罪过了,反倒是自己会被拖下水。若是欧阳暖执意要追究,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呢?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岂不是人人都会以为,自己是故意与郡王妃为难?
欧阳暖缓缓吐出一口气,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缕寒光划过,“大嫂,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以后,你在旁人身上发现了属于我的东西呢?是不是也要说我与他人有染?”说到这里,欧阳暖陡然提高了声音,说话亦是又急又快,“今天是红玉的肚兜,明日兴许就是我的箱笼中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荷包,亦或是少了一条汗巾出现在别人的身上,到时候会出什么事,我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孙柔宁脸上丝毫血色也没有,她心中一沉,突然站起身走到欧阳暖面前,凄声道:“弟妹,都是我不好,今天的事情确实是我大意,没想到会有人打这种歹毒心思陷害了红玉姑娘。”
“要不是红玉确确实实是清白的,今天我一样难以保全她!大嫂,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请你千万调查清楚,可不要冤枉了好人!”欧阳暖看着孙柔宁发白的脸色,冷笑着道。
“好了好了,一切已经真相大白,既然是一场误会,你们也就不要为了这样的小事情伤了和气。”董妃和气地道,从始至终,她的态度都表现得非常公允,叫人说不出错。
孙柔宁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是诚恳和内疚:“弟妹,你要原谅我才是。”
欧阳暖冷冷望着孙柔宁,原谅?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她的丫头平白无故受了别人冤枉,还要哑忍吗?她刚要说话,却看到肖重华正望着自己,原本苛责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她并不在意孙柔宁怎样,可孙柔宁是肖重君的正妻,而肖重华,对自己这位兄长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欧阳暖嘴巴动了动,肖重华却看着她淡淡一笑不出声,也就是说,他并不打算阻止自己做什么……他不阻止,她却不能不顾虑。在心底叹了口气,欧阳暖慢慢道:“既然如此,大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不要再有人胡言乱语了。”
孙柔宁松了口气:“这是自然的,来人,为莫侍卫松绑。红玉姑娘也受苦了,快起来吧。”
“今日,真要多谢大嫂了。”欧阳暖的语气很淡很淡,似乎真的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孙柔宁心里一跳,有些不敢看她。
回到贺心堂,欧阳暖也不理会肖重华,先吩咐红玉去休息,然后便把院子里能进屋子去服侍的丫头全都召集了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她,欧阳暖却冷冷地道:“今天这件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我身边的人平白无故被人冤枉,定然不是这么简单,红玉的贴身衣服无缘无故怎么会到外头去,其中必定有人经过手!我不是怀疑你们,只是要告诉你们,从今往后做事要小心!”
经历今天这一遭,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总该有个警醒,因而欧阳暖也丝毫不讳言,说完这话又瞥了一眼旁边的碧瑶,冷声说,“还有你们几个,虽然你们原本是这院子里的丫头,并不是跟着我过来的,可现在也算是我身边的人,今天他们陷害红玉,明天就轮到你们了!都给我记得,这事也是警醒!”
碧瑶、碧雨等人已经是被欧阳暖一番话说得心惊胆战,这会儿猛然之间轮到她们头上,顿时呆住了。方嬷嬷在旁边听着,此刻不禁没好气地喝到:“还愣着干什么,郡王妃全都是为你们好,在那儿发什么呆?”
虽然院子里真正管事的是杜妈妈和蒋妈妈,可在郡王妃身边,那两位妈妈也不过就是个管事的,真正说得上话的是方嬷嬷。所以这些丫头们没一个不怕她的,听到这话,所有的丫头们慌忙跪了下来。
“从今往后,我的屋子里,不能有一刻没人。但凡有外人来的时候,绝对不许放了客人一个人在这院子里随便乱走!每三日清理一次箱笼,不光是我的,还有你们自己的,看看可有多了少了的东西!哪怕多了一根线头、多了一根头发,也都给我警醒着点!若是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欧阳暖沉声问道:“你们可听清楚了?”
“是。”
看她们个个难掩惊惧,欧阳暖方示意她们起来:“红玉行事不当,罚月银半年。经此一事,你们要引以为戒,以后多长几个心眼。”说完这话,她便站起身,又看着刚从院子门口踏进来的肖重华,挥了挥手,道:“好了,全都下去吧。”
肖重华看她眉心紧皱,微微把唇角溢起的一缕笑意抿了下去,吩咐菖蒲道:“好了,你们主子脾气也发过了,现在雨过天晴,快去准备午膳吧,别饿坏了她。”
欧阳暖冷瞧他一眼,也不和他说话,独自进了屋子。
肖重华掀开帘子进来,见欧阳暖倚在一旁看书,便走过去道:“心情不好?”
“哗啦”,一页书翻过来,欧阳暖表情冷冷淡淡,倒看不出丝毫不乐的神情。
肖重华的声音更低,“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莫良在我身边行走,就算别人说什么,他也是个男子,不至于承受不住,只是红玉她……”
欧阳暖霍地放下书:“郡王其实心知肚明,这件事情虽然证明了是误会,可以后谁都会对着红玉指指点点,哪怕她行得正站得直,别人也都会觉得她必定有所不端才会被人误会!实话说,红玉不过是个丫头,没有人会舍得下这么大的套子来对付她,她会被人冤枉也是因为她在我身边的缘故。我自从嫁过来,贵府多少双眼睛盯着,只管要拿我的错处。因为我谨慎小心,她们一时捉不到我的把柄,就来打红玉的主意,这就是原因!”她的语气中颇有委屈隐忍,“今日原本我可以让大嫂也尝一尝被人当众指责的痛苦,可为了你我也忍下了!现在想来,孙柔宁是人,我的丫头就不是人吗?要任由她欺辱?她明面上是欺辱红玉,实际上是在欺辱我不是吗?”
肖重华从未见过欧阳暖露出这样的怒容,只是这样,更让他确信了红玉在她心中的地位。那地位,可能比他这个丈夫还要更重些,心中有微微的酸涩,他扬起眉尾,沉声道:“将来,我会给红玉许一个好归宿。”
肖重华的意思是,将来会红玉指个好人家。
“你这是干什么?”欧阳暖猛地坐起,目光泠然地盯着他,“内疚?同情?”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孙柔宁针对的是自己,着实和肖重华是没有关系的,可刚才若非为了肖重华,她完全可以让孙柔宁吃不了兜着走,把她诬陷的罪名坐实了,让她在燕王府声名扫地!就是因为她是燕王府的世子妃,要给她留下最后一点面子,她才不得不退让隐忍,心中委实是不舒服的!自重活一世,她何曾让身边人受过这种委屈!所以现在,这种不舒服全部化为愤怒,向肖重华发泄了出来。
肖重华看着她,但他的心情看来没有丝毫变坏,甚至好得吓人,他听着她发怒,唇边甚至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你笑什么?”欧阳暖的怒意显然遏制不住。
肖重华反而更加笑得厉害,此刻,他的脸庞显得格外年轻,只像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一脸天真的微笑,平日冷酷强悍的作风一扫而空。
欧阳暖用一种“都是你的错”的眼神看着肖重华,对方却不以为意,“你向我发怒,我很高兴。”
这是不是有受虐倾向?欧阳暖愕然地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惑。
“虽然这只是迁怒,但说明,我在你心里,不是外人。”肖重华慢慢地说道,语气竟然是十分的认真。
凉风吹来花香,使室内弥漫着一股氤氲的暖人肺腑的香气,欧阳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暖儿,我觉得很开心。”肖重华的手,淡淡拂过她的额发,带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我不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值得你高兴。”欧阳暖看着他,诚实地道。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欧阳暖不解,她一直都是不解的。
这一世,她从来没有为别人付出过感情,她被动地接受他人的爱,所以她不了解肖重华为什么如此心满意足,除了一个郡王妃应尽的义务外,她并没有付出什么。
甚至,连爱情都很吝啬。
良久,她怔怔的轻声道:“背后策划的人,不会就此罢手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自觉失言就收住了,剩下的话被她紧紧咬进唇中,本涂了淡淡口脂的唇此时更是殷红。
肖重华伸出手,竭力地握住她,低低答道:“没关系,有我在你身边。”气息拂过欧阳暖的耳鬓,刺的她一抬头,对上他的眼。明净的眼眸,像是蘸满了深重的情意,毫无掩饰的神情……
很奇怪,原本的满腔怒意,渐渐就散了。
事情果然如欧阳暖预料的那样,燕王府流言蜚语四起,不要说燕王府,便是京都也多有流言。为此,不仅仅公主府派人来探问,就连太子府的林元馨,也被惊动了,请欧阳暖无论如何去一趟。
太子府,自从上一次在宫中夜宴,欧阳暖能不去就尽量避免的地方。她总是无法忍受肖衍盯着自己那越来越露骨的眼神,更不用提,那里还有一个总是虎视眈眈的周芷君。
刚到了太子府的花园,就看到花园里聚着几个美丽的女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不用想,就知道这些美貌女子必然是肖衍身边的美人。
欧阳暖加快了步子,就听见其中一个绿衣高髻的年轻女子笑道:“人家都说永安郡主美貌难言,品貌高洁,现在看来这都是传言了,她若真是个品行好的,身边的丫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那天听人说起我还不信,现在想起来真是恶心!”
原本为欧阳暖引路的丫头顿时脸色一变,刚要说话,欧阳暖冷冷望了她一眼,她顿时低下头去,不敢说话提醒那几人了。
另一名红色衣裙、水蛇腰的美貌女子得意洋洋道:“现在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真是把燕王府和大公主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堂堂一个郡主,连自己的丫头都管不好,居然让她做出这种丑事!不晓得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个紫衣女子吃吃笑道:“不是说误会一场么?”
“误会?怎么不误会咱们身边的丫头,可见她自己本就没脸,旁人也跟着添乱。听说那丫头是她最贴身的,保不定是为了她担了罪名呢?”红衣女子笑道。
那些声音十分刺耳,红玉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身子摇摇欲坠。菖蒲气得脸色发青,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们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嚼舌根!”
那三名女子一听见动静回头,登时脸色大变。其中的绿衣女子和紫衣女子脸上讪讪的,纷纷恭敬地行礼,只有红衣女子略略欠身,只昂然微笑站着,神情愈见倨傲。
欧阳暖的目光清冷扫过这三个人,笑容冷淡。
红衣女子也不害怕,拈起绢子低低笑了一声,道:“郡王妃万福,婢妾们刚刚还在说起您,可巧您就来了。”
“绯儿!你不要命了!”紫衣女子赶紧面露恐惧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被叫作绯儿的红衣女子是最近肖衍身边最得宠的小妾,刚刚怀了一个月的身孕,马上就要抬了位份升做侧妃的,所以她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在她心里,更是怨恨欧阳暖,这原因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仅仅是因为一次肖衍酒醉,抱着她口口声声叫的都是欧阳暖的名字,绯儿才迁怒于欧阳暖,借机会讽刺她两句。
无聊的人自然会说无聊的话,这些人的身份也提不上嘴,若是与她们纠缠,才真是掉了价。欧阳暖面不改色,并不打算搭理她,就要从她身边走过。
绯儿笑道:“看来真是心虚了,居然连话都不敢接。”话刚说了一半,却突然听见“啪”地一声,绯儿尖声叫起来。
欧阳暖猛地止住步子,突然回头,却看见那绯儿骨碌碌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她凝神一看,竟见到肖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而其他人都已经仓皇跪下了。
“谁准你对永安郡主无礼的!来人,拖出去!”肖衍挥了挥手,眼睛里满是阴沉,面色极度不耐。
绯儿向来得宠,自从怀孕以来,肖衍对她简直是呵护备至,要星星不给月亮,甚至连太子妃都让她三分,没想到肖衍竟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她顿时眼泪滚滚落下来,爬起来死死抱住肖衍的腿:“太子,婢妾错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求您看在我还怀着身孕的份上,饶了我了吧!”
肖衍冷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声音如同寒霜,“拉下去!”
看着向来在府里得宠的上了天的绯儿被人拖下去,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再言语了,一时之间花园里一片死寂。
刚刚他明明什么都听到了,却直到现在才现身,分明是要借机会给她好看!欧阳暖冷冷看着这一幕,目光中微微露出一丝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