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咱们花县老子中,谁不知咱家乡出了骆秉章大人,他早年考中进士,一路平步青云,前几日升任知府时回家省亲,真所谓衣锦还乡,随从人马排了好长啊!县内官绅名流夹道欢迎,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县太爷还亲自给他敬酒呢!真所谓大丈夫当如此荣耀也!”
洪秀全望着这两个得意同乡,凑上去,道:“二位,我等三人也是花县人氏,前日一同在正场中应过试,如二位不弃,我们高攀作同乡了。”
洪秀全说着施了一礼。
那二位正在兴头上,见有同乡来,也满脸堆笑:“好说,好说。”
洪秀全道:“今二位高榜得中,是继骆秉章大人之后,我花县出的又两个人才。但不知你二位看到洪秀全。冯云山。洪仁干三个名字否?”
那两个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没注意,请你们自己去看吧。”
不知怎的?自从正场复试考完后,洪秀全天天度日如年,时时盼望着早日出榜,常常到布政司一带打听消息。可是现在榜一公出,他又不敢看了,心里“口平。口平”乱跳,惴惴不安。他希望榜上题名而害怕名落孙山,尽管他盼望已久的红榜就在眼前,只隔十几米远了,但他却步子艰难,不敢近前。
洪仁干初出茅庐,落榜的滋味还没尝过,那种矛盾的心理当然少一些。他大步走去,挤进人群里,仔仔细细,从头至尾看一遍,不觉惊叫一声:“仁坤哥,咱们榜上无名啦!”
榜上无名?洪秀全“嗡”地一下头闷了,好似重重的挨了一棒。
又是榜上无名,这是第三次考试失败,有何面目见家中父母?这奇耻大辱怎能忍受?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他大步跨上前去,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红榜,目光来回巡视,怎么也挑不出他的名字来,他真恨不得自己把“洪秀全”三字写上去。
无情的现实摆在面前,洪秀全彻底绝望了,多年含辛茹苦,拼死攻读,不就是为榜上提名吗?他洪秀全文才武略,身材长像哪一点比别人差?为什么得不到功名?
洪秀全直感到一阵心揪,浑身的血直往上涌。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下。
冯云山。洪仁干两人大惊失色:“仁坤哥,仁坤哥!”一面叫喊,一面上去扶他。
洪秀全死了一般,双眼紧闭,四肢不动,任两人千呼万唤只不出声。但见他急促地起伏,满脸通红,才知他气得昏厥过去。
人群中一阵嘈杂,大家议论纷纷,只听那两个高榜得中的同乡道:“这功名利禄真是害人,堂堂七尺男子汉,竟为榜上无名而搞得人事不醒。唉!可叹可叹啊!”
“此情此景何足为怪,雍正年间,吴敬梓先生所着《儒林外史》早已描绘了那些醉心功名的狂人。范进中举以后,不是喜得精神失常么?学生鉴此以为:追求功名应失之不忧,得之不喜。”
“乡亲们让条路吧!”冯云山恳切的哀求,终止了他俩大发议论。
围观者散开路一条。
洪仁干背着洪秀全,步步向客店方向走去,冯云山扶住洪秀全的臂膀,怕他高大的身躯滑下来,尽量为洪仁干减轻负重量。
两人心急腿快,轮换着你背我扶,载着洪秀全来到客店。
一进店门两人便大汗淋漓,两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只好歇下大口喘气。
店主摸了摸洪秀全的额头,不禁大叫:“哎呀,热得烫手,病得不轻啊!这店你们不能住了,赶快结帐回家吧!否则,病人危险啦!”
稍事休息,冯云山道:“仁干,你去买一副担架来,我这就把客店帐结了,回头咱们抬着仁坤哥,上路回家吧。”
同伴三人,来时充满希冀,回时惨惨凄凄,洪秀全病得不醒人事,两个小伙子抬着担架,一前一后,一摇一晃,望家乡花县而去。
一路免不得夜往晓行,饥餐渴饮。
洪秀全处于昏迷状态,途中粒米未进,体温越来越高,走不得一段路,便要给他喝一次水。
冯云山。洪仁干生怕洪秀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尽心尽意地照护他,累死累活地走了几日,终于回到家乡花县官禄布。
洪秀全家住官禄布中间地带,几兄弟都已结婚,分居在一栋土砖墙瓦房里。父母年事已高,在家洗衣弄饭,持家务。一家人和睦相处,共一口锅吃饭,倒能勉强度日。
洪秀全排行第三,大哥洪仁发,二哥洪仁达,从小勤耕苦作,没进过学堂,斗大的字认不得半升。父母决心培养个读书人,就让最小的男仔洪秀全上了村塾。
家里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对他寄于很大希望,难怪他此次落榜急成大病。
洪秀全被抬回家,昏昏迷迷地躺在床上,体温上升,高烧难退,嘴唇枯得脱了一层皮。
妻子赖氏端来一碗粥喂他时,他失去常态,勃然大怒,一巴掌打落了粥碗,眼睛里闪着可怕的目光,扯起嗓子叫道。
“哪来的妖婆,莫非给毒药我吃?怎么这般苦味?我不吃,我不吃,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啊!”
随之他浑身发抖,缩着一团,眼睛睁得圆圆,眉毛竖了起来,一副惊恐害怕模样。
赖氏见他病得这么厉害,先自急得哭了起来。
洪秀全的表情又变得愤怒,他猛然跳下床来,双手使劲抓住赖氏衣领,拼命摇晃着她:“你是文昌星?还是灾祸星?你口口声声保佑我们读书人,而我们含辛茹苦,学了满腹经纶,你为什么又抛弃我们?”
洪秀全的脖子上每根青筋都凸了起来,每一声都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
赖氏只是抽泣,任他抓,任他吼,没有一点力气反抗。可怜一弱女子怎么抵得过精神错乱的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