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再次表明自己的观点:“先皇遗训也是为巩固满族江山。如果皇族之中人才辈出不缺定国安邦之才,那又何尚不可全用旗人担任各省督抚呢?问题是旗人入关以后成为享乐贵族,大都养尊处优。平日逍遥自在惯了,哪会带兵打仗?”
载垣道:“可喜湖南出了个塔齐布,重现我旗人往日勇猛。据骆秉章、曾国藩奏报,上次湘潭大捷塔齐布带陆军立功最大。升任湖南提督后,塔齐布带兵去攻打岳州,真可谓是身先士卒。”
肃顺道:“塔齐布前年才是个绿营代理都司,经曾国藩一手栽培,才得以脱颖而出,没有曾国藩也不可能造就塔齐布。”
咸丰帝道:“爱卿言之有理。曾国藩为人精明,他知道朝廷戒忌汉人,所以大力扶持旗人出来带兵。曾国藩平日事无巨细,皆向朝廷请示汇报,还是令人放心的。”
肃顺道:“幸亏曾国藩率湘军保住了湖南根本,遏止了粤匪西窜气势。朝廷从此有了一支生力军,与粤匪相抗衡,真乃可喜可贺!这也是放手起用汉人之结果。”
载垣道:“既如此,臣以为若万一在旗人中找不出合适人选,也可用汉人担任湖北督抚。”
咸丰帝问:“就用曾国藩为湖广总督如何?”
肃顺道:“为时尚早。曾国藩刚刚收复湖南全境,在岳州城里立足未稳。敌曾天养部退守城陵矶继续负隅顽抗。韦志俊侵占武昌以后率主力迅速西上,增援曾天养意欲同曾国藩决一死战。目前曾国藩无心顾及湖北,所以还不可能任湖广总督。”
载垣道:“臣推荐一人不知可否?此人便是顺天府府尹杨霈。杨霈自今年三月协同河南巡抚英桂办理军务以来,智勇兼备,才能出众,带兵布阵很有诸葛孔明之风,为河南防御立下大功。现在可以让他去湖北一显身手。”
肃顺同意道:“杨霈之才不可埋没,皇上可委以重任。”
咸丰帝又问:“让杨霈当湖广总督呢?还是让他当湖北巡抚?”
肃顺道:“臣以为此次武昌失守,就是因为总督巡抚互相扯皮推诿,谁也不肯全心全意担起责任。战争时期最好是集中权力,总督巡抚可暂由杨霈同时兼任,待收复失地后再作商议。”
载垣、端华也表示同意,咸丰帝遂发上谕:将原湖广总督台涌削职为民;将原湖北巡抚青麐以丢失武昌之罪处死;以杨霈为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负责湖北军务。
丢失武昌后,青麐在副都统魁玉、已革高州镇总兵杨昌泗保护下,带六千败兵一路南逃,直逃到长沙城才感到安全。见到骆秉章真羡慕他能守住长沙城。
虽是败军之将而皇上御旨未到,青麐毕竟还是湖北巡抚又是满族旗人,湖南巡抚骆秉章不敢怠慢,当即好酒好肉给他们压惊,还陪着笑脸安慰他们,青麐才从战斗恐惧中稍稍安下心来。
命算是暂时逃了出来,可青麐又如何躲掉丢失武昌之责呢?他心里完全没有了主意,只好问酒席上的骆秉章:“骆大人,你我同为巡抚命运迥然不同,湘军出师报捷大败贼匪,一一收复失地,骆大人可谓有功之臣矣!而我临危受命,苦守武昌,终负朝廷厚望,以后生死难料。不知骆大人可否为我向皇上说情?”
骆秉章往青麐碗碟里夹了一些菜,然后圆滑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巡抚大人不必如此忧心忡忡。量武昌孤城受困达四月之久,敌众我寡陷落乃情理之中。朝廷历来明察秋毫,依武昌必失之情,其责不至于有灭顶之灾吧?”
青麐听了这些话,感到一丝安慰,酒肉吃到嘴里也觉得有味一些了。他连接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菜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可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以后命运难测,巡抚一职再不属我也!高官厚禄又有何益?我只求得一性命,辞职归乡,躬耕于田野,能活下来就满足了。”
骆秉章给他斟了一杯酒,道:“巡抚大人本一介书生,以后带兵不成可继续舞文弄墨,吟诗作赋为朝廷作点学问,又何必躬耕田野埋没才能也!”
青麐谈话间不由多喝了几杯,已有几分醉意,他想得倒还有些自在道:“晋朝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为民隐居乡间,耕田种地,自劳自食,真可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无官一身轻啊!”
青麐自知武昌丢失,罪责难逃,最大愿望是想学陶渊明辞官为民,保条性命。他在长沙城内逗留了几日,天天好酒好肉,清闲自在,但“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骆秉章开始婉转地下逐客令了:“大人,武昌陷落以后,湖北战局并非完全有利于贼匪。武昌丢失前,曾天养部还曾活跃于鄂中一带,占宜昌、夺荆门、围荆州。自湘潭大战以后,曾天养部回援岳州,以上地区均已牢牢掌握在荆州将军官文手中。贼匪仅仅猖獗于武汉周围,而且被我湘军牵制,势头大减。曾侍郎正率湘军准备在岳州一带,与贼匪展开大战。你身为湖北巡抚理应回湖北去重整旗鼓,那样可以将功折罪。”
青麐也有同感道:“这几日多谢骆大人盛情款待,我也知长沙非久留之地。如若我回湖北去重整旗鼓打了胜仗,或许会减轻我丢失武昌之责。”
于是青麐和副都统魁玉、已革总兵杨昌泗率六千湖北败兵,开往西北方向投奔荆州而去。
青麐带败兵到达荆州之时,荆州将军官文已收到皇上御旨:上谕杨霈兼任湖广总督、湖北巡抚;命令官文秘密将丢失武昌的青麐处死。
荆州将军官文安排魁玉、杨昌泗率武昌溃退之六千兵勇,与新到之四川松潘镇总兵双保、建昌镇总兵福炘分两路去攻打太平军,收复潜江、沔阳几县。
青麐被软禁在荆州城内,已经预感到死罪难逃。官文一直避而不见,只是叫手下武士将他带到一个禁闭室里,日夜派人看守,限制他人身自由,吃饭都是别人送来的。青麐度日如年,急剧消瘦,脸色卡白,胡须杂乱,一副罪人模样。仅仅半个多月时间,比度过一生都还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