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又产生联想:“我记得皇上曾赏给湖南新宁江忠源一家‘一门忠烈’的牌匾,其实罗山兄一家何尝不是一门忠烈呢?几年前,我湘军还处在摇篮里,羽翼未丰,粤匪便攻破了南京。几个月后粤匪同时北伐和西征,回头来攻打南昌。皇上无兵可调,只得命令我初建湘军去增援南昌。我赖不过皇上催促,只好让你带兵去江西,在守卫南昌的战斗中,你两位兄弟罗镇南、罗信东阵亡在城外,至今尸骨未收、、、、、、”
说到这里曾国藩不由触动情肠,伤心落泪;罗泽南更是想起为保护自己,而死在粤匪伏击圈内的两位好兄弟,他呃呃大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两个大才子、两个大男人、两个大官员,突然变成了两个小孩子,痛哭流涕,相拥而泣。
幸好曾国藩早有思想准备,怕有第三个人在场说话不方便,故意只请罗泽南一个人来吃饭,否则有另外的人在场,恐怕会感到哭笑不得,难以为情。
哭够了,两人扯起长袖各自揩掉自己的泪水,曾国藩可能是发自内心的说道:“罗山兄,你现在是罗家硕果仅存的才子,令尊令堂还指望着你耀祖光宗,此去湖北凶多吉少。如果罗山兄有所顾虑,我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将你保护下来,说你受伤也好,说你生病也罢,反正都是打仗常发生的。奏报上去,搪塞一下,责任我来担,我真不忍心让你去冒这个危险。”
曾国藩很少像哄小孩一样去对待部下,也没有说什么这是组织对你的培养,是给你一次锻炼的机会之类的冠冕话,明明有可能掉脑袋的事,他索性说出最不利的因素,好让对方做最坏的打算。曾国藩这种坦诚,也正是他用兵的高妙之处。
人不伤心不落泪,曾国藩每每提起罗镇南、罗信东的阵亡,就好像失去了自己的亲兄弟,总会触动情肠,流下热泪,这也使罗泽南大为感动。面对一个有情有意的上司,罗泽南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面对的危险是人人都知道的,不过由曾国藩口里说出来,却反而激起了罗泽南的斗志:“打仗总是有危险的,仲岳经历大小战斗不下百次,能活到今天就算是命大。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还有什么瞻前顾后的呢?我还有几兄弟在家为父母尽孝,能让我安心在战场上为国尽忠。涤生兄好意我心领,那种贪生怕死,装病不出的作法,不是大丈夫所为,涤生兄莫要再提。”
这一桌酒席,两人说得多吃得少,言谈之中总是有一种悲壮气氛。
罗泽南谢绝了曾国藩的好意,毅然率五千兵勇由南昌向西开拔,开始了增援湖北的战斗。经义宁州(今修水县)时,遇太平军钟丞相所部一万余人的阻击。罗泽南又发挥以少胜多的精神,一场激战居然打败对方,歼敌数千,使其溃退到湖北崇阳桂口。
罗泽南部在义宁州休整几日,于一八五五年十月七日向西进军湖北。十五日扎营湖北通城东南山上。
武昌守将韦志俊听到钟丞相如此无用,带一万多人竟然败在罗泽南五千人手下,而且畏敌如虎,一下子溃退到崇阳县。坐镇武昌的韦志俊十分愤怒,恨不得当面抽他几鞭子,即刻手写一道命令,严厉训斥钟丞相,要他速率残部向前增援通城县,如再贪生怕死,畏敌不前,将军法从事。
钟丞相率残部七千人赶到通城西门外,在一座山上扎营,与城内守军共同防御,阻止罗泽南部北上。两军在通城西门外已成对垒之势,战争一触即发。
面对通城内外两支太平军,罗泽南立即在军营里召开军事会议,他果断的下达命令:“记名道李续宾、知州李杏春、训导刘蓉,你们率部攻打城外敌军;参将彭三元、游击普承尧领军攻打城东南;我自领一军攻打城西北,战斗打响,不分先后,随机应变,互相策应,以占领通城县城为最后目标。”
点到名字的将领都应声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向罗泽南行注目礼,听完命令同时回答了一声:“是!”
罗泽南部在修水打了胜仗,缴获了许多物质,兵勇们发了一点小财,士气正旺。十月十六日上午战斗打响,李续宾部首先向城外敌阵开炮轰击,其他各路也开始攻打。
这场战斗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描述的地方,这简直就是湘军的一场大屠杀,先进的大炮,加上兵勇手里的洋枪,湘军以极小的代价就取得了战斗的胜利。城外太平军损失惨重,钟丞相只得率余下的两千人溃退到崇阳桂口。城外守军一败,城内兵力更少,湘军以得胜之师一涌而上,城内太平军几乎被全歼。
这场战斗双方兵力湘军还处于劣势,守城太平军仅如此不堪一击,除了湘军武器先进以外,更重要的是湘军官兵有一种不怕伤亡的精神。罗泽南亲临前线,身先士卒;李续宾等将领也都是玩命的主。
两军相遇勇者胜,钟丞相可能是性格偏软的人,一见部下伤亡过多,便害怕全军覆没,以保存实力为由率残部撤退。钟丞相已经是第二次败给罗泽南部了,看来他遇上了克星,败仗还在等着他。
钟丞相其实也够勤奋的,这些天来一直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脑袋已有些晕晕乎乎。他累死累活在桂口修筑了一座大木城,又挖洞数里,以便藏兵躲避湘军炮火,可只知防守不懂进攻始终处于被动挨打境地。
十月二十一日,罗泽南率军北上抵达桂口。先是炮轰敌阵,后用火烧其木城,其时刮南风,烈焰飘向太平军阵地,钟丞相实在受不了烟熏火燎,带兵退守到崇阳县城。罗泽南部此时被燃烧木城所阻,立即变作战军为消防队,当务之急是扑灭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