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与李泌李脸色由轻松变为沉重。贺知章重重地放下筷子道:“唉,时局将要艰难,我时限已到,只是苦了你们这些正当年的跟天下苍生。现下奸臣当道,本来就有个李林甫,现在又多个安禄山,圣上极信任两人,别人的劝谏根本听不进去,朝中众臣被压制,也无人敢出声。我年岁已老,身体多病,也有心无力。”
李泌双掌撑于颔下,接口道:“比如户部尚书裴宽,本来一向被圣上看重的,可是李林甫深恐其入相,千方百计陷害他。近来刑部尚书裴敦复破海贼吴令光回来,因受人请托,广序军功,裴宽将此事上奏皇上。李林甫知道后,立刻抓住了机会,去告诉裴敦复,裴敦复说裴宽也做过这样的事。李林甫就让裴敦复赶快向皇上告状。裴敦复用五百金贿赂杨太真之姐,让杨太真在皇上跟前告了裴宽的状,于是终于扳倒了裴宽,使他被贬为睢阳太守。要不然安禄山怎么会代替裴宽做了范阳节度使呢。”
贺知章手中玩弄着筷子,沉重地说:“李林甫心机如此之重,无人敢悖逆于他,就算我说他不好,圣上也不会信,比如高力士都不能令圣上对李林甫产生疑心。这也罢了,还有个杨太真,圣上已经深深迷恋于她。现在还只是女冠,她的话都能对圣上产生很大的影响,我看纳她为妃是迟早的事,到那时……”
他滞重地摇了摇头,不愿说出那种可怕的结果。
李泌道:“还有一件事,碛西的战事,前边不说了,反正突骑施酋长莫贺达干在唐军及石国王莫贺咄吐屯、史国王斯谨提协助下击败突骑施吐火仙可汗和黑姓可汗后,为安定大唐西部边境作出了贡献,可是朝庭却封阿史那昕为十姓可汗,以他的妻子为交河公主,统率突骑施诸部,这样不智的决定终于使莫贺达干大怒,既而反叛。”
“虽然今年河西节度使,羌人夫蒙灵察最后率军击败了莫贺达干,平定了叛乱,朝庭册封拜骨咄禄毗伽为十姓可汗,可算是有惊无险。但毕竟决策有误,多费了些事。碛西情势极为复杂,圣上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如果以后碛西再发生事端,圣上还是这样不能明察,只怕要出大事。我看现今的大唐,繁华的表象之下危机重重。”贺知章垂首摆弄筷子不言,但连连点头。
罗含烟听的云里雾里,但她知道,从他们的眼里来看,大唐酝酿着危机。
“李郎,你一个布衣,怎么对朝庭之事如此了解?又怎么会跟贺监在一起?”她她调整了下坐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李泌不紧不慢地调转目光,扫过他一眼,唇角扬出一贯温和的浅笑,歉意道:“含烟,其实我没跟你说明白,我这次奉召来到长安,虽然并非事事如意,不能参与政事,不过圣上因我钻研道家的方术修炼,偶尔也会听我讲讲《老子》,并任命我做了待诏翰林的六品职位,我很少着绿袍官服,习惯了一身白衣。现在供奉东宫,跟皇太子兄弟很投契,所以朝庭的事也略知一二。”
“其实在我九岁被圣人召见的时候,在圣人之侧就已见过了贺监,他还夸我呢:‘此子目如秋水,智力过人,将来一定能做卿相!’呵呵。那时,圣人将我送到忠王院,就是如今的太子李亨,而他的老师就是贺监,我做太子陪读,当然贺监就也是我的老师了。所以这次老师还乡,我决定送老师一程。贺监这一生算是完满的,衣锦还乡,得圣人亲自相送,望望古今,能有几人?而且还擢其子曾子为会稽司马,赐绯鱼。对了,说了这半天,含烟你怎么会出现在洛阳呢?”
罗含烟明丽的面容立刻暗了下来,揉了揉额头,她不知怎么说,只得含混道:“离京时我对你说过,要办一件私事,完事后就会离开安禄山。然后……东都洛阳还没来过,顺便来逛逛。”
李泌的眸底掀起一片波澜,那情绪,罗含烟有些熟悉。这一段晚饭吃得时间很长,气氛也很轻松融洽,但李泌始终关注着贺知章的神情,此时见他双目微阖,脸现疲态,知道他以八十六岁的高龄,支撑不了这么久的宴席,于是建议大家退了,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