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俊美少年,一袭雪白色衣袍,袍子是由南海冰蚕丝制成,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看他的面容不过十七八岁,五官精致,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属于少年的清灵俊透。
苏悉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额角不由跳动了两下。
那少年状若无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匆匆离去,苏悉想也不想便跟着他的脚步走,两人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一条偏僻后巷里,那少年转过身对着苏悉噗嗤一声笑了。
苏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最终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倒是好眼力,我都扮成这样了,还是被你认了出来。”苏悉乐得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也到临江城来了,卫凌风没派人监视你吧?”
“我不知道,要不你查探一下有没有人监视我?”安亚笑得一脸得意,“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卫凌风并不知道我也来的临江城,哈哈哈!”
当日苏悉从帝都离开,后来沿途留了她们知道的记号,安亚虽然想过去找苏悉,但是又怕被卫凌风跟踪,这才按捺住焦急在帝都慢悠悠地晃日子,直到卫凌风出了帝都后,她才从后面一路尾随而来。
她顺着苏悉的足迹一直到了隔江城,从那里知道卫凌风的一系列行动,而苏悉留下的记号是北夷国,虽然她极其不愿意与卫凌风碰面,但是临江城是去北夷国的必经之路,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了。
没成想,她前脚刚到城门口,一眼就发现苏悉直愣愣地杵在前面。她之所以能够认出苏悉,是因为她以前就见过苏悉的男装扮相,而且苏悉还教会了她如何垫肩,如何宽背,如何穿增高鞋,所以她只多看两眼就认出了苏悉的样貌。
两个人久别重逢,心内都分外高兴,高兴过后便开始商量过关的计策。
“要不现在城外住下来,等卫凌风走了后咱们再去北夷国?反正卫凌风是摄政王嘛,他不可能一直都驻守在这里吧?”只要没了卫凌风,那些虾兵蟹将有怎么拦得住她们?于是,安亚顺理成章地说道。
苏悉皱了皱眉头,“我与一个朋友当时约好了一个月后在临江城相遇然后一起去北夷国,还商定如若过了一个月对方还未到,便到北夷国碰头,如今一月时间已过,他也不在望江城里,只怕已经先去北夷国了,所以与卫凌风耗时间,我怕我的朋友在北夷国久等了。”
只怕原游云在卫凌风到来之前就已经过关了,不然的话,如若他看到那些画像,必然会留下来帮她,而不是独自离开。
安亚微微蹙眉,单手托腮,好半晌才道,“其实我知道一条捷径,不过那条路相当的陡峭,而且看如今的天气,只怕就连你,也是有些苦难的。”
苏悉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脉,眉宇紧紧蹙着。
安亚淡声道:“这是一条延绵山脉,隔开了东云国和北夷国,稍微低缓的山道都被设置为关卡,冬天,高山处的林中寒冷,野兽饥饿,而且最让人惊恐的是,山中潜伏了一条万年巨龙,如若不小心惊醒沉水的它,只怕东云国和北夷国都会被夷为平地,只有疯子才会试图通过这条路去北夷国。”
苏悉仰头,静静地望着高耸深山上的皑皑白雪,半晌不说话,最后,她低眉笑望着安亚:“疯子才会试图通过这条路吗?那我们就来做一对疯子如何?”
卫凌风肯定也明白此中奥秘,他也以为自己不敢通过这条山路吗?可是,她有什么不敢的呢?
安亚的眼底没有一丝惊讶,只是有些无奈,“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苏悉从容一笑:“既然只有这一个选择,那就只能这么做的。”
“如此冒险,值得吗?”安亚叹了口气。
苏悉道,“关卡不会放松,只会越来越严,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愿意陪我吗?”
安亚耸肩,“我这不是千辛万苦赶往边境陪你送死来了吗?”
苏悉笑着看了她一眼。安亚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毫无保留完全信任的朋友啊。
黑云山脉,冒风雪即将来临。
两道雪白的身影在林中快速纵跃,因为如若没有在暴风雪来临之前翻阅这座雪山的话,她们两个都会被冻成两个冰人。
如今这个季节,山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树上没有树枝却堆满了松雪,只要暴风雪一来,她们连个地方都没得躲,到时候就算她们武功高强,但是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安亚走过这条路,苏悉便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岩区?”据苏悉观察,暴风雪片刻就会过来,想要翻阅这座雪山是不可能的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到达岩区,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安亚苦笑地摇摇头,“我也是小时候被爷爷带着来过一趟,如今却是记不清了,只怕还要再过小半个时辰吧。”
小半个时辰?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苏悉抬头望向天空,盯着天上弄的快要滴出墨来的乌云,眉宇紧蹙。风雪未起,阴鸷都孕育在云仲,此刻反而一丝风都没有,但是这只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片刻宁静而已。
突然,苏悉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呼救的声音,她怕自己听不仔细,便停住脚步站定,倾耳细细去听。
“安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苏悉看了安亚一眼,脸色有一丝凝重。
安亚也仔细辨认,很快脸色也是微变,遂点点头道,“西北方向,好像是一名女子的呼救声。”
苏悉望望天色,又看看那个方向,最后咬牙道,“你留下生火烧水,我过去瞧瞧,我们分头行事。”
“生火?如今生火做什么呀?难道要做饭?”安亚冲着苏悉询问,但是她话音刚出,苏悉的身影便已经不见了。安亚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最终还是按照苏悉的要求生火烧水。
却说苏悉以最快的速度一阵风似的闪去,她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妇正靠在一棵光秃秃地树上不住地哭泣痛呼,她的脸上泪痕交错,身体臃肿,看着怀孕已经有七八个月了。
苏悉见她痛地快要晕过去了,便俯身拍拍她的脸,“你没事吧?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肚子……好痛……啊……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用尽全力拉住苏悉,惨白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怎么称呼?”苏悉见她下体已经开始流血,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一边给那女子把脉,一边冷声询问。这么寒冷的天气,她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竟然敢孤身翻阅黑云山脉,就算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也总该想想孩子吧?
“我……我叫……月娘……我的孩子……”月娘抱住腹部,一个劲地喊着她的孩子。
苏悉把脉诊断,她的脸色就如天空中的乌云,黑的快滴出墨汁来。
月娘身中剧毒,她的孩子通过挤带也吸入了一些,如今这胎儿怕是呛住了,心脏跳着极其微弱,如若不立刻拿出来,将来就算是生下来也是个死胎。
至于月娘,她本身就身中剧毒,如果给苏悉药材的话,在一个时辰之内她的确能解,但是如今这里是光秃秃的雪山,四面八方都是皑皑白雪,寸草不生,叫她去哪里凑足十余种草药?虽然不愿承认,苏悉也只能说声无能为力了。
月娘紧紧揪住苏悉的手,指甲用力地能嵌进肉里,拼着一口气,狰狞着脸,“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是北夷国郑王府的……嫡孙啊……求求你……我死不足惜……但是这个孩子绝对……绝对不能死啊!”
说完这句话,月娘已经紧紧闭上双目,晕厥了过去。
月娘身上毒不是一般人能够配出来的,而且她怀着这么沉的身子依然想要逃离,况且还牵涉到北夷国的郑王府……苏悉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大麻烦,但是这个大麻烦却牵涉到两条人命,她却是不想管也得管了。
弯腰抱起月娘沉重的身子,苏悉带着她回到安亚那边。
安亚正在劈柴烧水呢,看到苏悉短短时间抱着一个孕妇过来,不由地愣住了,指着月娘悄然道:“捡的?”
苏悉将月娘放置在一边,让她靠着光秃秃的树干,然后叹气道,“捡了个大麻烦。对了,你快点准备吧,她快要生了。”
“什么?”安亚闻言差点跳起来,“什么叫生了啊?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暴风雪眼见着就要来了,这里没有片瓦遮挡,你说她要生了?”
苏悉无奈道,“我在她的死穴插了一枚金针,暂时压制住她的毒性,让她保存这最后一口气,但是这枚金针只有半个时辰,到时候她就死了,她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所以如若现在生的话她的孩子还能活,等过了半个时辰后,就算她的孩子生出来也是活不成的。”
“可是……可是……现在这情况,你有把握吗?”安亚傻傻地望着苏悉。
真是越怕什么来什么,她们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呢,还要搭上这么个大麻烦。
苏悉无奈摊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医不好,我也是尽力了。对了,我吩咐你的事怎么还磨蹭呢,快点,暴风雪再过五分钟就要来了。”
苏悉取出火种,林中干枯的树枝触火就燃烧起来,无风的雪地上,木柴劈劈啪啪地在火光中崩裂。
“在雪地上挖个洞。”苏悉淡声吩咐。
雪很松,安亚很快就挖好了,等手触及到雪下的泥土,她便发现底下的泥土一直被雪覆盖着,因为吸收了地热的缘故,泥土比石头还坚硬,比雪要难挖的多了。
不过幸好苏悉和安亚都是学武之人,苏悉又随身带了玄铁匕首,这把万能匕首实在是帮了苏悉很多的忙,如今又将它派上了用场。
苏悉寻到一个成正方形的数,于是,她便吩咐安亚赶紧就着这些树搭建一个简易的小树屋。
“时间不多了,要赶紧。”苏悉淡声吩咐着。
时间不多了,黑色的乌云在头顶迅速游动,仿佛急着寻找发泄的出口,而她们此刻就像猛兽口中的食物,摇摇欲坠,非常的危险。
苏悉自己也帮忙一起搭建。
她找了许多的枯枝,手脚麻利地洒在棚子上。
安亚手忙脚乱地帮忙,一边急道,“这真的有用吗?等暴风雪一到,风一吹就要倒下去的,真的有用吗?”
撒够了枯枝,苏悉又将包裹打开,取出她随身的衣服,铺开来,盖在棚子上面。
“啊?苏悉,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安亚觉得自己越看越迷糊了。
苏悉却没时间给她解释,只淡声吩咐:“将刚才烧的热水端过来,洒在这衣服上面,快点快点,快要来不及了。”她们是没有多少关系,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一枚孕妇,还是身中剧毒即将临盆的孕妇,所以容不得半点闪失。
安亚急道:“可是水还没有烧开呢。”
苏悉不由地被逗乐了,“谁要你烧的滚开了?只要将雪融化就可以了,傻瓜。”
安亚看看简易的摇摇欲坠的小棚子,又看看滚烫的热水,终于恍然大悟:“哎呀,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苏悉,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她想通了此节,干活就越加卖力了,于是不用吩咐就拍过去端起盆就上棚子上面的衣服上撒过去,一边笑着道,“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这样的办法都想的出来。”
苏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没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其实在山下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这个法子,当时只是觉得咱们两个有武艺在身,没有这个必要搭建木棚,但是现在不一样,多了她之后,就只得留心了。”苏悉指指靠在树干上的月娘。
融化后的水浇铸在衣服上,衣服和棚子里面填充的枯叶吸收了水分之后,薄薄的冰层出现在棚子外面的衣服上。
“真的管用耶,要是以前我就知道这么个法子,就不会跟爷爷冻成冰棍了,哎呀苏悉,我怎么就没早些年认识你呀!”安亚望着那神奇的木棚,双眼亮晶晶的,不由地回眸打趣道。
“那时候就想认识我?别想了,那时候我还没在这个世界呢,你去哪里认识我?”苏悉没好气地回了句。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话中有漏洞,但是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可能啊,你的年纪不过比我小一岁,我当时都六岁了,你不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啊。”安亚较真道。
苏悉自然不能说自己拿时候还没有穿越过来,只淡淡笑了笑,指着月娘道,“咱们别光顾着说话把她给忘记了,你继续去烧水,等下她生的时候需要的,我去将她抱进来。”
此时,月娘身下已经留下一滩浓浓的血迹,她流出的鲜血泛着浓浓的黑色,而且还有一丝腥臭味,这些都是因为她身中剧毒的缘故。
锅里的水一点点的浇筑到木棚上,小棚子上的冰层越来越厚,亮晶晶的。
晶莹剔透的厚厚冰层下面,可以看到苏悉展开的衣裳,圆形的棚顶,就像一座漂亮的小冰屋子。
轰隆隆……
连串的闷雷,从乌云伸出,仿佛经过很长的距离终于到达了地面。
沉闷的学弟上,熬过意思若有若无的凉风。
苏悉顿时脸色骤变:“安亚,别烧水了,快点躲进来!快点!”拉着安亚连忙躲进小冰屋子,安亚和苏悉窝着,玉娘躺着,三个人刚刚好容纳进去。因为小木棚子的空间很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里面好暖和啊。”安亚舒服地叹了口气。
苏悉这个时候才有时间跟安亚解释:“雪下面的泥土吸收了地热,我们挖开了雪,在棚子里带着,所以会暖和许多。”
这时候狂风起,月娘也在这个时候有了动静。
“啊!好痛啊!”月娘忽然苏醒过来,抱着肚子在狭小的空间内打滚,她脸上泪痕纵横,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了,她紧紧拉住苏悉的手,哭喊道:“姑娘,求求你行行好,帮帮我,求求你了。”
此刻苏悉已经准备好了该用了工具,但是她的心中依旧有一些忐忑,因为不是足月生的,所以月娘想要产下孩子的话就必须剖腹产。
剖腹产在现代来说是非常常见的,但是古代,这应该算是第一次吧。
“我救不了你,很抱歉。”苏悉举着玄铁匕首,对着月娘道,“你身上的毒已经蔓延到骨髓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你的孩子安全的剖下来。”
月娘其实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如今听苏悉亲口道来,她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没事,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你们能救我的孩子,我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自从从郑王府里逃出来,她就知道自己省中剧毒,而她无能为力,只要不连累这个苦命的孩子。
苏悉最后看了她一眼,吩咐安亚准备好开水,她手中的刀缓缓地划过月娘的肚皮,鲜血溅开……
环境恶劣,工具简陋,苏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她心头有些不忍。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苏悉淡淡地说道,但是她拿着匕首手有一丝细微地颤抖。为了孩子连性命都不顾的母亲,值得所有人尊敬。
“他叫……无忧……他就叫无忧吧……我的孩子……与郑王府无关……不要让他知道他的身世,让他无忧无虑地成长吧……”月娘脸上带着一抹凄楚的笑意。
苏悉手中的匕首在她肚皮上划动,她痛得脸上都纠结成一团,但是她忍住没有叫出声。
随着孩子哇哇坠地的哭声传来,月娘才终于舒了口气,她静静望着这个男孩子,然后她呼出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睡去,再也醒不过来。
苏悉先检查了这个孩子的心脉,见他各处都正常,只是脸色紫红着,很显然是中了毒的征兆。也是可怜孩子,刚出生就伴随着这也的病毒,只怕他这一世也脱不了这个病弱的体质了。
见孩子暂时无恙,苏悉便将孩子交给安亚,然后她一针一线开始缝合月娘的身体。
这个为了孩子,宁愿自己性命不保的女人,在这一瞬间,让她肃然起敬。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