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臣,你上来,用瞄准镜搜搜,看看女炮手在那个地方。不要大惊小怪的,说不定是只兔子大象或者其它的动物哪。”韩振山有点不以为然的说。
程志臣上来,对着瞄准镜细看了一眼那颗芭蕉树,喊叫:“班长,是个人,是个女人,正在光着屁股忙活,看不清。”
韩振山头发竖了起来:“你弄清没有,别看花眼了。”
“看清了,班长,确实是个人,她身边还有炮哪。”程志臣惊喊。
“准备战斗。快。”韩振山急忙下令。
一班赶紧安装引信和底火,调整目标距离。他们还像平时训练那样,一步一动下命令,嘴里重复口令并操作。
韩振山本身就是个半瓶子醋,加上精神紧张,更是反应迟钝。他像是一个刚从驾校毕业出来的新手,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战战兢兢往前开,紧张的一身汗水。而李新枝如一个常年开黑车钻胡同自学成才的老司机,无论在什么路上,用的是一些驾校里没有,书本上难见却非常实用的经验技术。当这样两个对手碰到一起,黑车司机略施小计,就抢道占路,把新手挤到马路牙子上。轻者把你挤出道外,重者会翻到车沟,车毁人亡。
韩振山碰到了这样一位对手。李新枝用的六〇炮,只有一个炮管,两发炮弹。她系好腰带,一首抱炮管,一手捡炮弹,在炮管竖起瞄准一班阵地的同时,将炮弹塞进炮膛。而后双手抱紧炮管,两腿夹紧,双膝跪地,这些动作一口气喝成,没有一点多余的姿势。
就在韩振山下命令的同时,李新枝发射的炮弹已经从天空晃晃悠悠飞过来,来到一班的头顶。
“卧倒。”粱国标大喊。
韩振山扭过脸看了一眼,满是怒气。以为粱国标又搞什么鬼灵精怪,发什么怨气。他对粱国标和麻春喜已经忍耐很久了,总认为这俩小子不识相,心里还在恋着旧主。刘宏伟去机关快一年了,你们还在想着他,念念不忘。无论怎样,他也不会再回来当班长了。可是,这两个小子就是不开眼,不懂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做人道理。
粱国标从芭蕉树下冒出一缕白烟就断定,敌人开炮了。粱国标没有多少文化,他却是一个聪明透顶的城镇兵。小时候在家调皮捣蛋,没少干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坏事儿,肚子里装满坏水。这样的人有一个特点,要收拾谁,总要比对方坏主意更多一些,点子更高一招。他打炮没有经验,可是他放二踢脚有经验。当二踢脚被点燃,飞上天的同时,地上总会飘起一缕白烟,犹如瘾君子优雅的吐一个烟圈那样美妙。接着,天空就会响起一声炸雷。迫击炮射击和二踢脚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迫击炮的烟圈飘起后,接下来不是愉悦的节日祝贺,而是生命的残缺和痛苦的消失。
炮弹响了,站在战壕外的韩振山炸弹爆炸掀起的强大气浪扑到,摔倒在战壕里。气浪在挽救他生命的同时,没有忘记顺便给赠送他两片弹片,将他腰部撕裂,大腿钻透。
一炮手程志臣给他挡住了大部分弹片。当时,程志臣正在前面瞄准,死死的盯着李新枝的的一举一动。炮弹就在程志臣前面爆炸。一批弹片钻进程志臣身体,多处受伤。其中一片击中他的心脏,人当场就断了气儿。
粱国标一把将韩振山拽进战壕,操起冲锋前扫了过去。距离太远了,丛林荆棘太密,冲锋枪的子弹不知道是否能穿过厚厚的屏障,飞到李新枝的身边。李新枝猴子一样灵活,穿过丛林,跑回无名高地。
“班长,你怎么样?”粱国标大声喊道。刚才炮弹声音太响了,耳朵至今还有鸣响。
韩振山疼的浑身是汗,咬牙回应:“我没事儿,看看程志臣怎么样?”
麻春喜爬出战壕,将程志臣拽过来。“班长,人已经没有气儿了。”
“不会吧,刚才还在瞄准。就是只小鸡,死了也会挣扎一会儿,何况是个人。”韩振山不信,被梁国标抚着坐起来,看到满脸是泥土,只有少许血迹的程志臣。
“我说不会吧,一点血都没有流,人怎么会死哪。”他转过脸来对程志臣喝道:“小程,起来,装什么大头蒜,赶紧把炮给我调好。”
程志臣没有应声,一点反应也没有。韩振山上来扒拉一下,人依然没有动。他这时看到,程志臣身下是浓郁的鲜血,褐红粘稠,正在慢慢往外涌动。由于弹片穿透他的身体,鲜血从身下流出来。而上面却看不到流血。
韩振山失声大哭:“小程,是我害了你呀,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邢广富带人跑了过来,看到这种情况,竟然没了主意。连德顺喊道:“快叫医生,简单包扎,火速送往医院。”
范春柳已经到了,很熟练的进行创伤整治,黄小雨在旁边打下手。
韩振山被抬下阵地,送进了医院。
程志臣被直接送到了驻地殡仪馆,等待料理后事儿。
他是炮一连牺牲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