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点点头:“听别人说过,还有双桥老流氓,后海小混蛋的故事。”
涛哥说我是三只虎中的老三。
金龙摇摇头:“涛哥,你开玩笑吧,你咋能是那种传说的杀人不眨眼的流氓黑社会,你的脾气性格那么好。”
“没有见过我发火是吧,那是你没有机会看到。如果早二十年来京城,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今天的我和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是两个人。”
“我们三兄弟也是一起长大的光屁股朋友,住在一条街道,上学在一个学校,父辈都是在天桥上混饭吃的主。父辈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吃喝嫖赌骗样样精通,除了对自己好对谁也不好,除了对钱亲对谁也不亲,除了不要脸啥都要,除了大粪不吃啥都吃。他们对家国没有任何责任,对老婆除了睡觉啥都不问,对孩子就是自由放养。对他们这些人,很难用一句两句话说明白,过去有一个词在他们身上最能解析明白,就是流氓无产者。这个词用他们身上有点文雅,倒不如直接说是无赖者,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家庭出生长大。从记事儿起,耳朵里听到的是离不开女人器官的叫骂。我爸骂我妈,我妈骂我哥,我姐骂我妹都是这样,好像他们不是一家人,不是出自一个娘肚子一样的叫骂的无拘无束,无亲无义。”
我上小学一年级打架动了刀子。事情的起因不大,因为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学生带着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抢我的玻璃珠子。
金龙说,我们老家叫琉璃蛋儿。
涛哥说对,就那玩意儿。那个同学抢了我的六个琉璃蛋儿,我赢别人的。他看着眼馋和我要,我不给他,这小子上来抢,六个玻璃珠子被他抢走五个,一个被踩在泥土里找不到了。我哭着回到家,我哥问我咋了?我说玻璃珠子被抢走了。我哥说该,你笨蛋货死逼玩意儿,还好意思哭着回来,找个坑一头栽死算了。我爸进来扔给我一把刀,这是他经常带的玩意儿。“哭你妈个逼,拿刀自己要回来,哭管个**用。
我把刀子塞进书包,三天后放学回家的路上截住了抢我东西的小子。他是部队大院一个团职干部的孩子,身高比我高半头身体粗了一圈,身后还有五六个和他一样的孩子,都是部队大院他要好的伙伴儿。我站在路中间,截住了他们几个人。“段援朝,把珠子还给我。”
段援朝对我一脸的鄙夷不屑,轻蔑的漂了我一眼:“有本事过来拿,珠子在我书包里。”我扑过去抢他的书包,想把书包抢过来掏出自己的珠子。我心里只想着要抢珠子,根本不管自己有没有危险。很快被他们几个人摁到在地拳打脚踢,脸上身上腿上每个部位都有捶打的拳脚。任他们拳打脚踢,我抱住书包不吭声不求饶不松手。
从小我不知道挨父母哥姐多少打,身上的皮肉早练出来抗击打的韧性,他们几个的小拳脚算得了什么啊。不过说是这样说,挨打的滋味确是不好受。几个人打累了打怕了停下来,傻呵呵的看着我。我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依然拽着段援朝的书包,那有我的玻璃珠子,我松手他会跑掉。段援朝书包里肯定也有不少宝贝,他舍不得把书包扔下。我一手拽住他的书包,一边看着他们几个:“打够了吧,牛逼了吧,把珠子还我。”
段援朝说:“珠子你别想要,想要等到公鸡下蛋,母鸡打鸣,黄河水往西流,或者,你杀了我。”
公鸡下蛋,母鸡打鸣,黄河水往西流这些事儿我做不到,让我杀了你我可以做到。我从书包里掏出刀,在几个人惊愕的叫声中,一刀刺上段援朝的肚子。他往后一闲身,刀子刺到了他的大腿根部,刺进去有四指的深度,血“噗”一下喷了出来,像胶皮水管破个洞,红色的水花四溅。我是第一次见到用刀子放出的鲜血,没有害怕惊慌失措,相反感到莫名的兴奋。没等我刺出第二刀那帮人已经哭着跑开了。“杀人了,杀人啦,救命啊。”段援朝还是个男人,居然没有哭没有喊,死死的盯着我,我死死的盯着他。半分钟后,他的眼神游离开我的眼神,把书包给了我:“周玉涛,你有种,把你的珠子拿走吧。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战成名,学校老师说我lm成性难以调教,让父母去学校。我爸去了说他儿子是冤枉的,被抢在先应该教育段援朝。和老师争执半天,结果是把老师和校长痛骂一顿,然后领着我回了家。
金龙说,你和其他两个兄弟怎么联起手来的?
涛哥说:他们比我大,他和段援朝是同岁的人。他们没有上学一直在街上混。以前,我们几个形影不离,天天在一起。我上了半年学,白天在一起的时光少了,上学期间发生这样的事儿。如果他们也上学,就不会发生被抢的事儿了。
那把刀一直陪伴着我。我们三个又天天在一起了。我们和街上的孩子打,拼拼杀杀中站稳了脚跟,后来和其他街道的混儿打,然后和其他城区的混混打,从小混混打成了顽主,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成了威震京城南北城的三只虎。那些年,我们一天不打一架手痒痒,三天不打架像抽大烟的人没了鸦片一样六神无主丢了魂儿。现在回过头看,我们还是小lm混世界,为自己喜欢和需要的一些东西搏杀。
真正把我们从小蟊贼变成玩政治人是在“八月红色风暴”之后。当段援朝这样的公子少爷们穿上军装戴上红卫兵袖标站在我们面前,和我们对峙决斗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斗争已经从小流氓之间的打斗闹演变成为具有浓郁的不同等级社会之间的殊死决斗。段援朝们开始是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起来造反,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些平日里看着不顺眼的老师教授学者和领导们斗上了天,或者入了地,更多的是斗进了牛棚和干校。
这些干部之弟用已经具有邪恶力量的激情和热血,在一种盲目的阶级责任感和愚昧的优越心理的驱使下,迅速把矛头指向我们这些平民阶层。平时脚手不干净的人、不甘久居人下的人,或者他们看着不顺眼不顺心的人,都被看成地痞,或者是坏分子,成了他们报复打击的对象。这场旷日持久的“胡同战争”,在双方皮带棍棒刀子和梭镖的来回刺杀中,多少无辜的或者该死的人倒下,在冤冤相报的争斗中,更多的人卷入其中,造成社会越来越动荡。
后来,我的老大因与人争斗被判刑发配到新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二因为他的女人被人刺死,在69年因为与人争斗被判有期徒刑20年,去年才回京城。在服刑这10多年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与天斗与地斗,与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斗,最后得到了什么,值不值得?现在我是什么斗看透了,真的不值得去为此拿命相博,不如平平安安的找个工作挣点小钱过个安心日子。
金龙说:“涛哥,这么多年坑坑坎坎的走过来,什么事情都看开,真的不得了,我们也正在走你以前走的路。”
涛哥道:“是啊,金龙,你们千万不要走我以前走的路。现在回过头来看,真的是不堪回首。我们两个有缘分,我在十七岁的时候是南北城数得上的顽主,你十七岁从河南来到了京城。你很年轻,用这些资本和几个兄弟干点事情,不要像我那样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