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生之诺
2018-04-15 作者: 歌不言
第54章 一生之诺
“就送到这里吧,我又没有真喝醉。”长街上,息墨和沈逸之并排走在,此刻虽然已是八月间,可是塞北多风,入了夜,北风一吹,也是一阵刺骨的寒。沈逸之缩了缩脖子,劝息墨早点回去。
“真的没问题?我看你喝了不少。”被风一吹,也觉得冷了,虽然嘴上这么问着,倒也有了回去的心思。反正这宿柳街就这么长,他们都走了大半了,剩下的路,不说沈逸之,就是他闭着眼睛也能走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快回去吧,我先走了。”看出来息墨也觉得冷,沈逸之笑了笑,朝着息墨拱手作礼个礼,便转身离去。
息墨便也听他的话,折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却见了长街上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一袭紫色的长裙在风中招摇,女孩抱着手臂,缩着肩膀在街上走着,她沉沉地低着头,直到快要走到息墨面前,也没有发现他。
“薇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郡王府了吗?”早就认出来是白蔓薇,只是她的失魂落魄让息墨有些吃惊,见她走到近前都还没有发现自己,这才开口问道。
“嗯?”闻声白蔓薇抬起头,看着息墨,愣了好几秒,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她喃喃唤了一声,“是小墨啊。”发现只有息墨一人,她便又抿着嘴,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觉得今天的白蔓薇分外不寻常,息墨有些担忧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她走的这个方向,不是郡守府,也不是郡王府,似乎只是顺着宿柳街往前走着。
“我……”白蔓薇低低说了一句,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抬头,看着变暗的天空,看着天上几颗稀疏的星辰,惨淡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啊,连家都没有了,我还能去哪里……”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哭音,却偏偏倔强地不愿意流一滴泪,她没有看息墨,那些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每天,我都在家里等我爹,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想起郡守府,他会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在郡守府里等着他回家。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才发现,我竟然跟我娘一样天真……”
“薇儿……”息墨跟在她身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孩子仰着头,眸子里闪着晶莹的光芒,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有些心疼地喊了一声。
“小墨,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曾是曾经是川平郡最美丽的女子……”幽幽地,白蔓薇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像雪化后夹杂着寒气的风一般吹过,“她很温柔,对我也很好,只是……”
“只是,她从来不笑……”白蔓薇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低下了头,小步小步地走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我知道她为什么不笑,我知道为什么她从来都不对我笑……”
“因为她恨我。”白蔓薇低低地笑了,那笑声是那样的哀伤,听得息墨不敢说话,心头一痛。
“她当然是恨我的,生下我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来陪过她,每一次,都只是匆匆一瞥,就快步离去……”白蔓薇一个人走着,讲着,根本不理会一旁的息墨。她就如一个孤独的说书人,她在说着自己的悲哀,完全没有在意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有了我,就失去了再留住父亲的理由,从懂事起,我就知道,母亲看我的眼里,是有恨的。”
“她死的那天夜里,风很大,雨也很大,是我见过的风雨最大的一个夜晚。我在她怀里怕得哭了,她就一直抱着我,给我哼小曲,哼着哼着,我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倒下了,风雨也停了……”
“大夫后来说,她是病死的,她很早就染上了风寒,可是她不说,连咳嗽的时候也背开我,不让我知道。白府上下没有人发觉她生病了,所以,就越来越严重……”白蔓薇抬起了头,正对上清冷的月光,她被打的那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在月色下有些狰狞,“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以后,她在门口淋了一夜的雨,然后,就倒下了……”
白蔓薇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却带着化不开的忧伤,“她不是病死的啊,她明明就是等死的啊……那天晚上,她提着灯在门口等父亲,往常,父亲都是要入夜了就回来的,她每天都要提着灯笼在那里等他,可是,那天父亲更本没有回来……”
“你说,她是不是一个傻子?”白蔓薇侧头,看着息墨,问道。息墨看着她,心口如刀子在扎一般,他又想起了父亲,不是那个北陆的大君,而是二十一世纪,他的亲生父亲。那个总是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来躲着他的男人,那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白蔓薇的心情。
“她就是一个傻子,她短暂的一生,都毁在了那个不爱她的男人的手里。”白蔓薇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容牵动了受伤的脸,她却不觉得疼,“她真是个傻子,全天下最傻的傻子,哈哈哈哈……”
“薇儿。”暗夜里,长街的尽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沈逸之不知在哪里站了多久,银白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染了一层薄霜,寒夜里,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蔓薇,缓缓开口,轻轻唤了一句,“薇儿,你怎么了?”
“逸之……”听到那熟悉的低唤,白蔓薇突然平静了下来,也站住了脚步,低低唤了一声。
“这么晚了,快回家吧,小心着凉了。”沈逸之缓步走到了身旁,温柔地说到,还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罩在了白蔓薇的身上。
“逸之,逸之……我……我也想回家啊,可是……可是我发现我在这平康郡,都没有家……”白蔓薇一把扑到了沈逸之的怀里,低低哭了起来,十多年了,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种种,她也只和沈逸之提起过。
只是因为,她觉得在沈逸之面前,她可以不去假装,不用去隐藏自己的悲伤。从前在帝都的时候,她得在那些皇亲国戚面前装,回到平康郡,她倒是不需要在人前装,可是偌大的郡守府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便是心有悲伤也无处可说。
“谁说没有,有我在的地方,你就有家可回,除非我死,否则我永远不会让你孤宁宁一个人。”沈逸之抬手环住白蔓薇,他轻轻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柔和,表情严肃,仿佛是在诉说着一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