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外吹来的风,在水面上吹起了层层涟漪。倚栏而卧的白宸羽微微眯着眼,在息墨匆匆经过回廊的时候,笑着出声:“哟,回来得这么早,可有买到什么好玉?”
“天气太冷,没怎么逛就回来了,玉这个东西,学生也不太会挑,太贵的也不敢买,怕是被骗。”这才看到倚在不远处水阁木栏旁的白宸羽,息墨停下步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里风大,王爷怎么不去屋子里休息。”
“烤了许久的火,倒是有点闷得慌,不如在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白宸羽坐起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本王坐坐如何?”
“王爷相邀,学生自当遵从。”搞不清白宸羽到底在想什么,息墨也只好做了过去。好在虽然是在水阁里,四下也是有挡风的纱帘,还放了炭盆,所以不是特别冷。他坐到了白宸羽身边,等着他开口。
“你在北陆的时候,是身份尊贵的世子,如今却要这般对人毕恭毕敬,心中可有不快?”本以为白宸羽要问点什么,却不想他开口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息墨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在苏和部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包括我的两位哥哥,倒也没有多少人对我礼待有加。再说了,我觉得每个人生下了都是平等的,即便如今我拜王爷,也是因为我尊敬王爷,并不是因为王爷身份尊贵,我便要对你屈膝。”
这话息墨说得不假,不过说的是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才会有的想法,放在如今这个尊卑等级森严的地方,听起来便是有些大不敬了。然而白宸羽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罢,这才看向息墨:“你这脑袋里,倒是装了太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落渊说得没错,你这个学生,他倒是没白收。”
“不过是学生的一些愚见罢了,说出来倒叫王爷笑话了。”见他笑了,息墨这才松了口气,刚刚是一时口快,他倒是有些害怕,这番言论,惹恼了这个一直身处高位的王爷。
“知道本王当初为什么要与你结盟吗?”白宸羽伸手用一旁的火钳拨了拨火盆中的银炭,沉声问道。
“学生一直很不解,即便学生是苏和部的世子,如今也不过是国破家亡,无依无靠。王爷身边人才济济,又为何有兴趣来帮我这个毫无用处的孩子?”
“不过是觉得,你和本王很像罢了。”白宸羽侧头看着他,微微笑了,“我们心里,都装着一样的东西。”
“一样的……”息墨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白宸羽说的是什么,他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王爷,默了默,才开口,“王爷说的,是仇恨吗?”
“是啊,杀母之仇,夺位只恨,即便是他死了,我也要从他儿子身上全部讨回来。”那段过往,已经多少年没有提起过了。那个被尘封的秘密,便是他这么多年,做这么多努力的唯一动力。即便是背上篡权夺位的骂名又如何。母亲的那笔血债,终究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不仅是你我,你看看,他们每一个,都是背负着血仇。便是因为都有着仇恨,所以我们才聚在了一起,才能这样一步一步稳健地走下去。”白宸羽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房。
此刻,一楼的客房窗户大开,远远可以看到,房中的两人正围着一张图纸在商量着什么。息墨与白宸羽一同看着,心中颇有几分感慨,原来,这一切的起点,都是因为放不下的仇恨吗?
在现代,他学得是心理学,做的事行为分析。在为FBI工作那么多年,他看到过许多善良的人,因为仇恨而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当时,他对这些人很不理解,觉得即便是有再大的仇恨,杀人总是不对的,以杀止杀是最不可取也最不可能的做法。
可是,现在的他,却走上了那些人的老路。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他们的心情。有些事情,只有真正处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才能真正明白当事人的心情。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是不能用道德,用法律便能管束的。
“这样活着,会不会太累了?”没由来地,息墨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困兽,被仇恨的牢笼困住,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可是,复仇了又如何,复了仇,失去的亲人也不能起死回生。
“开始会觉得累,可是如今,那种仇恨已经融入我们的骨血里,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什么。”白宸羽看着息墨,终是笑着说完,便站了起来,有些话,他也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便只能要这个小世子去自己体会。
“明日便要见到你的哥哥了,今天早点休息吧。”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仇恨便是生命的全部,亲情那是奢求的温暖,便如他和白翎,本是叔侄,却终是免不了拔刀相向。
“哥哥?!”听到这话,息墨滕然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白宸羽,他惊呼了一声,竟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看着白宸羽一步一步走出水阁,临了才不忘问一句,“是贵木吗?”
若是哥哥,能再见到的,便只有和他一个时候离开的贵木了吧,他本以为贵木和他的母亲回了他母亲的部落,却不想,他竟然自己来东陆了吗?
“不是,是你的大哥哥,那个曾经在铁线河救过你,真正把你当过兄弟的人。”白宸羽顿住了步子,却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在听完他的话只会,双脚一软,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