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 手
2014-12-10 作者: 尚建国
第十一章 对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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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大家简直都要被那王训然给气疯掉了。
连一向很少光火的巴西宁都气哼哼地对何志成说:
“何总,我劝你别跟那王训然一般见识。我看呐,王训然这人,是人越老,越狂,越疯,都搞得没名堂了,没边没沿了,太出格了。”
何志成也就势恼火地说:
“我倒没什么事,关键是我妈,还有张兰。你看这事闹的,本来嘛,请张兰吃饭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片好意。可你看现在,让王训然这么一搅和,这么一闹腾,弄成了一个烂摊子,我又得像个消防队员那样,拎着个长长的水枪,到处灭火消灾了。。。”
“何总,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王训然上次为什么会出事,你知道吗?”巴西宁一脸诡秘的坏笑。
“为什么?”何志成紧蹙着眉头问。
巴西宁又怪怪地坏笑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说:
“本来,他王训然泡个妞什么的,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是,那一天,他遇到的那个小妞,水灵得很,一弹,都能弹出水来。。。那个小妞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照说,泡了,也就算了。可是,王训然这个老家伙,非要喝那个小妞的尿,硬说那尿滋补养颜抗衰老,比什么补品都有效,比什么饮料都好喝。。。你看,这是不是邪了门了吗?人家那个小妞不给他尿喝,他非要逼着,要喝。人家觉得他是个变态狂,就整他,使了阴招,让派出所的人抓了他。。。”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何志成觉得王训然这人有些老不正经,为老不尊,一天到晚瞎折腾,又可气,又可恨,又可笑,又可爱。
“王训然要喝人家那个小妞的尿,这事是谁告诉你的?”何志成问,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有点犯困了。昨晚没睡好觉。
“何总,难道你忘记了吗?那天不是我去派出所把王训然取出来的吗?交了罚款,人家派出所才肯放人。王训然要喝尿的事,我就是在那儿听人家说的,大家当时都在笑,说王训然这老头,还不是个一般的花老头,那花花肠子实在是太多了,一般的人可比不上他。。。”
笑话说完了,这个时候,巴西宁却严肃认真起来了,说:
“何总,咱们别让王训然给我们世纪公司做顾问了好不好?他这要是哪一天再出个什么事,那不是给我们世纪公司脸上抹黑吗?丢人现眼的,多不好。人家会如何看我们世纪公司呢?”
何志成虽然有些疲惫,可是大脑却还是非常清楚,一点都不糊涂。他不太赞同巴西宁的看法:
“巴总,事情没那么严重。再说,王训然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他不会杀人放火,不会坑、蒙、拐、骗、偷。。。出不了大事,顶多也就是这么一些拈花惹草营蝇狗苟的事,死不了人,也翻了不船。再说,他儿子不是在财政部吗?一直说要给我们弄点钱的。这事儿,就死马当活马医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什么好事来了。我们得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嘛。王训然都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要说起来,那也是些很搞笑的事。”
这时,巴西宁有点不高兴地笑了笑说:
“何总,我可没有你那么宽阔的胸怀,也没有你看得那么长远。我总觉得吧,这王训然,算了,不说他了。”
说起财政部的钱来,何志成就又想起了巴西宁一直在弄的那两笔钱:一笔是海外的资金,一笔是政府的补贴。。。如今,到现在这么个时候了,都拖泥带水地搞了那么久了,牛皮也吹出去了,牛皮还吹得那么大,都几乎要把牛皮给吹破了。。。可是,却都还没有个着落,一分钱都没有进账,真是急死人了。当初,他和巴西宁还曾经煞有介事地张罗着去实地看过什么四合院和独栋办公楼什么的,这事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都到现在了,人家那楼院主人还时不时地打来电话,问他们什么时间去签合同,什么时间去办理交易手续。。。何志成不知道人家这是故意在寒碜他们呢?还是当真把房子给他们留在了那儿?不管怎么说吧,这两手空空的,如何去支付那买楼买院的大几千万块钱的资金呢?难道说要撅起屁股让人家踢吗?伸出脸皮让人家扇吗?问题是,就是踢了屁股和扇了嘴巴,人家还是得要钱呀?拿什么钱给人家。。。如此这么一琢磨着,何志成就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和蔼的口吻说:
“巴总,那两笔钱——”
响鼓不用重锤。
何志成刚一触及到这个敏感话题的边缘,巴西宁立马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红着脸连声说:
“何总,你放心,这两个事我都在抓紧时间运作,一丝一毫也没有放松过,我会尽最大努力办好的。”
不错。
巴西宁说的不错。目前,北京世纪公司相关的各项业务都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有条不紊,一步一个脚印。
张莺最近忙得一塌糊涂。
张莺要在两大战场上同时作战,并且,她遭遇到的居然还是两个强大的对手,两个非常厉害的对手。
首先是,那工作上的强大对手主要是李香。
张莺自己也知道,李香常常会在何志成的面前念她的歪经,说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也有问题,那也有问题。。。譬如,就拿那申请文化创意产业补贴资金的事儿来说吧。这事拖拉了好久了,一直都还没有个结果。这事本来是由巴西宁牵头,唱主角,张莺只是协助敲敲边鼓,办点儿具体跑腿的事。。。可是,张莺近来有那么好几次都听到了一些闲话——陈岚和杭红梅在她的耳边叽叽咕咕,说是什么李香又说她的坏话了,说什么申请资金的事没有办下来,是她张莺去跑那些衙门的时候不会说话、不会办事导致的,有时候她还说了一些错话,办了一些错事,起到了相反的破坏作用。。。类似这样一些话,刚刚传入张莺耳朵里的时候,张莺还嗤之一鼻。但是,这类流言蜚语多了,脏水泼多了,屎盆子扣多了,张莺再一联想起李香当初就反对她染指申请资金的事,认为她是一个外地人,对北京不熟悉,办不好事。。。架不住张莺这么一前思后想,她就觉得自己也应该有所行动了,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张莺是个极其聪明和透亮的人。
张莺对李香的反击措施是——在何志成的面前尽可能多地说李香的好话,捧李香,夸李香。
对此,张莺的好朋友魏燕觉得不可理解。张莺捂着嘴直笑,一个劲地偷着乐,笑完了,乐毕了,这才对魏燕说:
“魏燕,晚上下班之后,我们找个地方吃点饭,我再给你细说好吗?”
魏燕走到办公室的窗户边上,探出头去,往外面看了看说:
“天色这么暗,会不会下雨呀?”
张莺说:“没事。就是下起雨来,也没事。我这儿有伞哩。”
随后,张莺在她电脑屏幕上的腾讯网新闻的蓝色小方框里看到这么一行标题字——北京下午至夜间将有雷阵雨。
北京是个严重缺水的城市,大家就盼望着下雨哩。还怕这雨下不起来,被一阵风那么一刮,这下雨的事恐怕就成了黄粱美梦了。因此,当那天晚上下班以后,张莺与魏燕坐在了浩然居的一张小餐桌边上的时候,张莺跟魏燕打起赌来。张莺很有把握地说:
“魏燕,我们两个人打个赌吧。要是这天下雨了,这顿饭我请客,要是不下雨呢,你请客。好不好?”
魏燕比张莺还要高兴,还要有把握,因此,她脸上的笑容也更多,一时之间,都流淌到下巴那儿了:
“好哇,张助理,我跟你打这个赌了。”
接下战表的魏燕觉得她胜算的把握性非常大。外面天色暗淡无光,再加上气象台都已经发布雷阵雨的预报了,那还能有错吗?所以,魏燕十分乐意地应战了,她想,张莺肯定是输定了。
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还点了两瓶饮料王老吉。张莺和魏燕两个人开始边吃边喝边聊天。
魏燕还是率先端出了横亘在她心头的那个问题:
“张助理,你说说看,李总那么对待你,常常在你的工作上鸡蛋里面挑骨头,你倒好,却总是在何总面前夸李总,捧李总,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见魏燕这么一问,张莺又笑了,又乐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拿我跟李总相比,我肯定没有李总那么根深蒂固,也没有李总那么枝繁叶茂。我来世纪公司的时间并不是那么长,还抵不上李总的一个零头。因此,面对李总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如果我要是跟她硬斗的话,来个硬碰硬的话,那肯定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去捧她。而这种棒,却是一种很大的智慧,却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张助理,你这话,我没有听懂。你再给我解释一下好吗?”魏燕先是用筷子挟了一块爆炒猪肝,放进了嘴里,然后,她又伸手拿起了王老吉,喝了一大口饮料说。眼睛在张莺的身上转动着。
张莺也随即吃了一口菜说:
“魏燕,这么跟你说吧。假如要是李总天天在何总的面前说我的坏话,而我却是天天在何总的面前说李总的好话,那么,时间一长,何总就肯定会对李总有看法了,何总会觉得李总这个人不厚道,不地道,不人道。。。这就是棒的智慧和境界。魏燕,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魏燕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呢。她于是在心里暗暗赞叹说——这张莺绝对是个人精——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不硬碰硬,而是去捧对方,把对方捧得越高,那么,对方以后就会摔得越狠。。。这就是捧的大智慧和捧的高境界啊。。。不错不错。那天,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让魏燕对张莺刮目相看。
那就是她和张莺打的赌。
那天,到了最后,也没有下雨。张莺赌赢了,但张莺还是争着抢着将吃饭的单买了,付了款。
魏燕只有说感谢的份儿。
对张莺来说,她更需要做好的事情是——踏踏实实将工作做好。
单位的事,她要尽心尽力去做。特别是世纪网申请创意文化产业专项资金的事,她盯得特别紧,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敢打个盹。生怕稍一松懈和疏漏了,就会坐失良机。因为这竞争实在是激烈了,大家都想争抢这笔钱。张莺更是生怕这等天大的好事,被别的单位顶替了。尤其是新世纪公司,他们一直是世纪公司最残酷的竞争对手。甚至还可以说它是最卑劣的竞争对手。所以,张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麻痹大意。
另一方面,是张莺的母亲张娟娟将浩然居盘下来了。浩然居往后将会主打湖北菜。在工作之余,张莺一有空就去帮她妈妈张娟娟张罗浩然居的事。
何志成也常常抽点时间去浩然居那边看看,帮帮忙。反正是两家单位离得很近,一抬脚就到了。
张莺虽说是两头忙着,事情多如牛毛,可是,忙着这么一些事吧,心里却很是舒畅。然而,张莺心里却还是有一个大大的结,怎么都解不开:她如此喜爱和钟情的何志成与她妈妈张娟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难道仅仅只是少年时代的同学和玩伴这么简单的关系吗?
张莺非常想弄清楚,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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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张莺在工作上的强大对手是李香的话,那么,在生活和爱情上,张莺的对手则是更加强大,强大得连张莺看都不敢看,一旦想起来,更是觉得自己没有一丝的力气去对抗和反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有一个比喻是——自己拔了桩,把牛牵走的,却不是自己,而很有可能是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呢?
这个黄雀又是谁呢?
张莺想,自从她与何志成在成功学论坛上相识,以何志成捡了她的钱包为开端,此后,经历了多少峥嵘的风风雨雨啊——与邱强盛绝交、邱强盛自杀、血红之夜、张莺只身离开武汉、在北京打拼、与李香斗法。。。所有这些,不都是因为北京有个何志成吗?在何志成的身上寄托了她张莺的欣赏、喜爱和钟情吗。。。张莺原以为她离开了武汉,来到了北京,只要好好地与何志成相处,只要在单位好好地工作,那么,她跟何志成走到一起,仅仅就只是个时间的问题,是早晚的事情。。。然而,张莺做梦都没有想到,或者说是打死她,她都不会想到——她此前所做的所有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为她妈妈——在张莺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前——是一个叫张兰的女人——铺了路。
张莺觉得,她是为多年以前的那个张兰铺了路。张莺的妈妈是张娟娟,自从张莺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妈妈就叫张娟娟。
而现在,那个多年以前叫张兰的女人,居然成了黄雀,成了最后真正牵走了牛的人——盗窃了她张莺的爱情成果。
有些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张莺并不是那么相信,或者说是她不愿、不敢相信,于是,张莺就给武汉的雷亚军阿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雷亚军在电话那头哈哈笑着说:
“哈哈哈——张莺,你性子怎么那么急呀?你妈妈刚刚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让我在武汉给她物色几个得力的人,送到北京去浩然居做台柱子,负责各个相关的部门。特别是那大厨,你妈妈说了,一定要找那种特别擅长做湖北菜的大师傅,这样才能在浩然居做出像样的湖北菜来。还有管人事的、管财务的、管仓储的。。。所有这些人,你妈妈都对我说了,让我看着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关键部门的人,都必须是相当靠得住的人,才行。。。张莺,你妈妈这电话刚刚放下,你这就又打来了。这武汉虽然是我们自己的地盘,可是,我要找这么一些人,那也是要花费时间,需要一个过程啊。你总不能这么急吧?”
张莺一听,就知道雷亚军弄拧了,说岔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一个说黄鹤楼,一个说——张莺心里明白,却羞于启齿——这是武汉街头上的一些男人们特别喜欢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雷阿姨,我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要和你说浩然居招人的事,而是想说——”张莺斟酌着字句,想尽可能把事情说得更平和一些。
“张莺,你要说什么事,就说吧。别磨叽了。”雷亚军开始在电话里催促了。张莺能比较清楚地听到雷亚军电话那头的一些背景声音——有人在嗡嗡地嚷嚷着,似乎是在争论和辩解着什么。张莺知道雷亚军在武汉事多,也挺忙的,便长话短说,直奔主题:
“雷阿姨,我是听说,我妈妈当年和何志成关系非常好,是吗?”
“是呀,那当然是好了,非常好了。何志成当年可是你妈妈心目中的偶像和白马王子哩。我这么给你说吧,张莺,当年你妈妈就是照着何志成的样子找了你爸爸黄鄂声,这才生下了你。张莺,我跟你说,你听明白了吗?如果没有何志成,你妈妈就不会找你爸爸黄鄂声,因为你爸爸黄鄂声与何志成长得特别像啊。而没有你爸爸黄鄂声,那么,不也就没有你了吗?张莺,你在听吗?张莺,你怎么不说话呢?张莺,你要是不说话,那我挂电话了,我们改日再联系好吗?我这边还有好多事呢。张莺,我挂电话了啊——”“叭嗒”一声,电话挂断了。
张莺这边早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
什么眼泪呀、鼻涕呀、委屈呀、心酸呀。。。等等的东西,早已涂抹在了张莺的脸上、鼻上、额上、手上,这儿那儿的,弄得到处都是。把个平日里天仙似的张莺弄成了个巫婆——脂粉满脸乱窜。直到这个时候,张莺才幡然开悟了——怪不得当初,当她第一次去北京世纪公司办公室取回她那丢失的钱包时,她除了感谢不迭,此外,她就是觉得何志成很像一个人,只是当时嘴上没说出来。。。何志成其实就是像她爸爸黄鄂声哪。。。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张莺也才明白了她的身世——风里生,雨里长。。。这是李铁梅在《红灯记》里的两句唱词——在张莺小的时候,她无数次听她妈妈张娟娟唱过这一段戏,有的时候,她妈妈张娟娟唱着,喝着,还会突然泣不成声,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就像眼下的张莺这样——一模一样。
不可否认,雷亚军的话有一些道理:有了何志成,才有了她爸爸黄鄂声;有了她爸爸黄鄂声,才有了她张莺。。。理,虽是这个理,可话却不能这么说。那到底应该怎么说呢?张莺也不知道。
张莺只觉得委屈。心酸。
张莺满腔的话儿都要塞不下了,憋炸了,爆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