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辟啊,精辟,亲爱的容!”
薛斐尔特使拍着手褒扬着,而后又扳着着手指头算道;“与太平天国相同之处么···一是同样的政教合一、神权统治,二是国内士绅阶层愚昧固执,传统守旧,三是君主独裁,军政大权独揽,四是宫廷奢华无度,嫔妃无数,皇室生养众多,诸王争诸···不过有些不对啊,MS容,貌似这位太平幼主确立了五相三参内阁制,这算是君主立宪的先兆啊?”
“所谓的首相内阁,不过是另一个军机处罢了,国家军政大事,还不是那幼主天王一言而决?”容闳冷冷言道;“哪个圣明天子不是大权独揽?宪政、立法、首相什么的,在君主**独裁下,不过都是伪饰文明进步的装饰品罢了。
况且相权与君权相冲,明君开国时,君臣维持克制的局面下尚能缓和一些,可纵观奥斯曼帝国历史,大权在握的大维齐尔(宰相)也往往难逃一死。据详实的史料统计,大维齐尔存活的概率只有十分之一,所以有位大维齐尔将自己比作一只蝼蚁,自嘲说:“真主赐给这只蝼蚁以翅膀,只是为了让它死得更快一些!”
特使薛斐尔思索沉吟良久,忽然开口问道;
“既然太平天国的前景如此不容乐观,你为何还要帮助他们?”
容闳面无表情的答道;“虽然我明知这片东方土地上只能滋生封建专政和杀人暴君,然而中国毕竟是我的祖国,我希望它能振作复兴起来,哪怕只是回光返照,骄横一时的强权军国主义,也比这样暮气沉沉,长眠不醒来得要好···”
说道最后这位华裔青年长吁了口气,徐徐吐露道;
“我的民权理念和民主思想——是根本不可能在中国当下这种帝王封建思想依旧浓厚的氛围中存活的,中国大陆还将会在强人政治下统治很久很久···也许以后随着大量新式军火、机械工厂,新式西学科技的引进,民智渐开,民族意识萌生,社会风貌会获得缓慢的改良吧。”
这些都是容闳发自肺腑的心里话,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无比的厌倦,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奋斗努力,很可能到头来都是徒劳无益,毫无成果,故而此时此刻,他只感到一阵阵的惆怅疲惫。
不过薛斐尔特使却对此很是满意,只见他终于展颜一笑道;
“真精彩,真精辟!亲爱的容,你说服我了,依我看这个亚洲事务顾问由你来当才合适!
其实我这次出使中国的目的,就是奉行总统先生的指示,既在具有骑士扶助精神的政策基础上,从中国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多多汲取,谋求美国权益最大化……所以说中国这个独裁暴君会得到机械轧机、钢轨机车,蒸汽涡轮等等他想要的科技,只看他拿什么交换了。”
这时候舱门外叮咚一声铃响,一个仆人在门外恭谨的请示说;
“尊敬的先生们,正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到餐厅用餐了。”
“走吧,容,我觉得我现在胃口好的可以吃下整只羊!”
容闳并没有像薛斐尔那么迫不及待的奔赴餐厅,而是在房间里稍微停顿了一会,背对着身后墙壁轻轻说道;
“你可都听到了,记下了?我说过的话,不要删减,照实抄送给陛下阅览,今天我啰嗦了这么多,就当是孤臣孽子的特别劝谏吧。”
······
容闳离开舱室后,那块板壁上打开了一道暗门,一个十**岁的华裔青年攥着手中纸稿走了出来,他名叫张斯栒,是太平军政大学副山长,九垘洲造船厂总监张斯桂的亲弟弟。
这张斯栒幼年就依靠哥哥的介绍,跟随名士丁韪良学习西学,西学英文都十分了得,故而这次事关重大的中美密盟,情报局总头子潘启亮便奇才大用,特别安排他作了次特工;
任务即是躲在假洋鬼子陈阿林特制的客舱密室里(亚洲雄狮公司的商船),全程监听美国特使的谈话。
此刻,年轻的张斯栒面容很不平静,眼中闪烁着晶亮的泪光;
有一种情绪,叫做感动。
有一种气质,叫大义凛然。
张斯栒很是清楚,从封建伦理来看,容闳在这份报告上的每句话都是大逆不道,都是十恶不赦,很难说被揭老底的幼主天王陛下会不会审阅之后,当场恼羞成怒,大发雷霆,让特务头子潘老黑安排人手,给犯颜直谏者来个意外亡故啊。
呃···光荣、伟大、慈祥、善良的圣主陛下发起火来,还是有一点点可怕的。
最后,张斯栒还是决定如实奏报,郑重的在文稿下面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于是下一刻,这封密报在信鸽的翅膀下,飞过长江,飞过城关,飞进天王宫阙,飞到贵福哥那脂粉成堆,高张艳帜的旖旎床头,等待它未知的命运去了。
1863年9月8日,美国特使薛斐尔在容闳陪同下,从容抵达了圣都天京。
中美关系,很可能由此翻开新的美好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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