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四天里陷入一种如深夜般的苦闷,更糟糕的是除了有限的几句话,我们所做的只有沉默和等待,我们并不比小海狮的处境好到哪里。船长拒绝了我们的一切帮助,就好像船是它的,一切由他说了算才行。
我们搞不懂他究竟在拒绝什么又在坚持什么,在现实里友谊和钱无关的说法好像很难说通,一个人的尊严也并不因为从朋友那里得到帮助就减损一点儿。但现在,我仍可以看出船长还生活那种“坚持”和“拒绝”里,而且这种执拗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我写下我们故事的动机之一。我想告诉船长,坚持你现在的生活,因为他让你幸福。你可能因此永远成为不了腰缠万贯的人,但你想过没有,即使你将那些钱加倍还清,那也不再等同于我们当初给予你的东西了,那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其间我收到了萧文发来的一条短信,她想知道我们有没有事(小店着火的事已经传遍学校)。我摆弄了手机按键很长时间,却最终只回复了她很短的一句话。从此,她再没有短信发来——好吧,我再次承认我是个混蛋。
我们经常去看船长的妹妹小敏,看起来我们的到来给她带来不少快乐。马猴拿了船长的一把木吉他一首接一首的唱歌给她听,她喜欢那些歌,那是她哥哥曾经唱过的。我们也见到了船长的父母,他们因小敏的病在几年内迅速苍老。船长的老爸眉间也时刻浮现着一道看起来更深沉的皱痕,他已经想好要卖掉他们唯一的房子,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在和船长争执到底要移植谁的那颗肾(他们的配型都是成功的,算是“不幸”中的“幸”)。
在第四天,也就是船长答应和我们一起上路的那天,船长说了几天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我想我一开始就利用了你们,”他说,“我想逃避,又觉得那有利可图。我算不上什么好哥哥,也算不是什么好朋友。我答应过妹妹一定要让她好起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可我还是选择逃避了一段时间。我其实很害怕看到她那个样子,于是就让自己像个鸵鸟一样把眼睛闭起来把头埋起来,过一段得过且过的生活。我其实是个懦夫。”
“别这么说。”我安慰他,以鸵鸟的资格。
“我明明知道我会拖累你们,扫你们的兴,我还是答应小杰去过一段学校里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答应过你,我们能赚大钱。”夏侯杰在一旁说道。
我们都苦笑了一下,包括他。
“那时候我意识到我妹妹的情况不妙,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快。我急切地想赚到钱,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时候我第一次羡慕起那些有钱的家伙,我第一那么看重钱,我既气愤又鄙视自己,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么向钱乞求。你们看到了——我的老爸老妈,他们还不到五十岁……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报答你们的帮助……”说着,他有些哽咽了。
马猴伸手扶了下他的肩膀,接着是我,还有夏侯杰、沈晓喻,我们的手都扶在他的肩膀上。
“我,”他冲我们撇出一丝倔强的微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谢谢你们,谢谢。”
没人指望船长去做他并不擅长的煽情,我们赶快打断了他,马猴笑着试图把话题引到别处去。我可以断定,我们在来的路上多少都暗自想过这一幕,但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我们都想冲船长笑着说一句:还等什么,快点出发吧!
船长在喊出“出发”的命令前最后一段话是对马猴说的。
“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的晓倩……呃,那时会这么做是因为我想找点儿别扭,然后离开。可后来我意识到,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现在看起来我们的麻烦真不少。何况离开的借口有很多,比如说,出差……”讲完这段话,船长笑了,真正的笑了。
——尽管船长身处苦难,但我对这番缺乏说服力的话很是怀疑。“不喜欢你的晓倩”?但愿马猴能相信,有时候友谊和爱情的福祉全在这类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