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刁民

2018-04-15 作者： 浣三

第16章 刁民

“去敲门！”

陆老爷不动如松地站在马车旁，双手还按在拐杖上，一脸的不高兴。而铁管家则赶紧去敲响了衙门的后门，生怕陆老爷等急了去踹门。

“谁啊？”

铁管家刚敲响，门内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后门也打了开来。只见一位看门的下人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铁管家一番，随即问道：“你找谁啊？”

“陆家老爷前来拜访张大人。”铁管家回道。

这时开门的下人再次打量了铁管家一番，看铁管家一身光面缎袍，顿时若有所思地清了一下嗓子道：“我们家大人好像有点事情，目前不见客。”

唉，真是有什么样的大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铁管家心中说道，他也知道这位下人就是想要点小钱花花，随即便从身上掏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下人的手中说道：“小兄弟，能否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好说！我就替二位爷跑跑腿，您二老在此稍等片刻。”下人双眼放光变回了狗腿子的模样，说完还就扭身回去了，不得不感叹银子真是个好东西。

可这却让陆老爷感觉到了厌恶，他吐了一口吐沫，不屑道：“什么玩意，都是惯的！”

衙门后厅。

府尹老爷与刘捕头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一边享受地喝着茶水，一边欢声笑语地聊天。

“小刘，那个余秋水连个银子都没有还跟别人打官司，你说可笑不可笑？”

“大人，不但可笑而且可悲。跟谁打官司不好，非要跟陆三爷的小舅子打官司，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

两人是百般地说余秋水的闲话，越聊越起劲，然而这时下人进来通报道：“大人，陆家老爷要见您。”余音还没消去，府尹老爷和刘捕头顿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陆老爷来找我干什么？”府尹老爷惊呼，一旁的刘捕头则摸着下巴壳子想了半天。估计陆老爷是听说杨茂武的案子了，可能是来向府尹老爷道谢呢，毕竟我们老爷帮他维护他自己家的人了。

顿时刘捕头就笑逐颜开，连忙起身冲着府尹老爷作揖道：“恭喜老爷了，陆老爷估计这是向您道谢来了。”说罢，府尹老爷跟刘捕头之前的想法想到一块去了，便立刻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下人说道：“快快有请陆老爷！”

下人接到命令便立刻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陆老爷和铁管家给迎进了后厅。

府尹老爷见到陆老爷进来了，赶紧凑了上去说道：“陆老东家别来无恙？”

“身体挺好，一顿能吃一只烧鸡。”陆老爷昂首挺胸地说道，对府尹老爷一点恭敬的样子都没有。今天如果换成别人这样，府尹老爷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不过今天来的是陆老爷，府尹老爷也就只要忍住气将就一下。谁让人家有钱又有势，朝野还有靠山，不好欺负，更不敢怠慢。

“陆老东家真风趣。”府尹老爷陪笑。

陆老爷甩他一眼，心想：谁有空和你风趣，我现在连抽你的心都有了。

不过陆老爷倒也能沉住气，他装做没事人一样笑笑，没等府尹老爷请他入座自己便坐到了八仙桌前，铁管家自然站在陆老爷的身旁。

这老头子倒也不客气。府尹老爷想着，连忙招呼下人上茶，自己则坐在了陆老爷的面前从容问道：“不知陆老东家来此有何事呢？”府尹老爷说完，心中不免想着陆老爷会给自己送多少谢礼。

张大人装傻可谓是一绝啊。一旁的铁管家心中感叹，随即俯在陆老爷的耳边，让陆老爷尽量不要发火，毕竟人家也是个官。

自然陆老爷知道该怎么对付张大人，只见陆老爷平心静气地喝了一口刚上来的茶水，说道：“张大人不瞒您说，刚才我和安德海安公公正在广和居吃饭，偶听到您早上审了一桩案子，不知道是何案子啊？”

此言一出，张大人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茶碗也赶紧放在了桌子上。不对头啊！这老头子好端端的干嘛提安大总管啊？张大人想着，不知道陆老爷说这话的用意是对自己好还是自己惹上了麻烦，他心有余悸地连忙冲着陆老爷作揖道：“陆老东家，安大总管莫非也对此事有兴趣？”

陆老爷轻松地笑了笑，瞥眼瞧着一脸紧张的张大人，略显做作地说道：“安公公怎么会对这种小事有兴趣呢！张大人多虑了！”说罢，张大人不免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是张大人刚放松下来，陆老爷再次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陆老爷装模做样地继续道：“不过嘛！临走时安公公嘱咐我，让我一定要了解这桩案子的情况，好下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当作闲话讲给他听。”

这不还是安大总管对这件事情有兴趣吗！顿时张大人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与其说精神更不如说紧张更为贴切。此刻的张大人真是猜不透陆老爷是想知道杨茂武案子的真实情况，还是想知道如今的情况。

这下张大人可为难住了，他坐在桌子前一句话也不说，心中的想法闪过一条又一条。而看到这一景的陆老爷顿时乐了，他拍了拍张大人的肩膀，一脸和气道：“张大人，这桩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跟我们陆家没有什么关系吧？”

听到这话，张大人好似找到了突破口，心中也对陆老爷来此的想法明白了一点。这老头子问跟他们陆家有没有关系？不就是想借助安德海的关系来摆脱麻烦的嘛！再者说了，杨茂武跟他们陆家也有点亲戚，这老头子总不会害自己亲戚吧？张大人想着，也算是有了点底气，连忙对着陆老爷摇摇手道：“陆老东家哪里的话！这桩案子跟你们陆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听后，陆老爷不满意地哼了一声，立刻皱起眉头明知故问道：“张大人，这桩案子难道不正是我们染织厂死人了吗？”

嘿！这老头子反将我们老爷一军。一旁的刘捕头心中说道，而张大人听到陆老爷的话以后，心中如同黄河决堤了一样泛滥，这老头子到底是想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啊？不就是跟安德海那个毛孩子有点关系吗？没有关系的话，真想把这糟老头关进大牢。

张大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虽说看陆老爷架势有种想了解真相的意味，可是自己颠倒黑白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出来。于是张大人打死也不会说真话，他继续坚持自己之前的言论道：“陆老东家您跟我开玩笑的吧？这事真跟你们陆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哼！嘴巴还真够严实的。陆老爷油然而生一种对张大人厌恶的感觉，况且他也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猛得一下站起了身子，怒气冲天地盯着张大人说道：“张大人，您不说实话，那老夫可真是救不了你了啊！”

“陆老东家，什么叫救不了我啊？”张大人也颇显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根本就听不明白陆老爷话语中的意思。

只见陆老爷啧了啧舌，强压心头的怒火装出一副愁容道：“张大人，我这也是为您好，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老头心中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怎么还是为了我好？张大人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他凝视着面前的陆老爷问道：“陆老东家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有话您就直说！”

陆老爷听到这话，心中不免偷喜。而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愁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请张大人坐了下来，随后苦口婆心地说道：“张大人，现在是安公公对这件事情上了心，您也知道安公公脾气不好。这桩案子如果不好好处理，万一安公公听到了什么风声，您和我的脑袋估计都会出现在菜市口。”陆老爷说着，还一脸的关心相。

听到此话，看到此景的张大人，可算是被陆老爷给带弯路了。他心想：杨茂武毕竟是陆老爷的亲戚，可是安大总管又想知道这桩案子的真相，陆老爷怎么可能敢违抗安大总管的命令，能做出大义灭亲的行为陆老爷也挺不容易的。不过不提陆老爷，现在我也不能说假话了。万一陆老爷把我之前的话告诉给了安大总管，安大总管在皇太后面前随便一说，那么我这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张大人顺着陆老爷的话语想明白了，可是想明白还不如不想明白呢。只见张大人的脑门上渗出了不少的汗水，同时还一脸慌张地向陆老爷说道：“陆老东家，您跟安大总管有交情。您可千万别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安大总管啊！我的乌纱帽可就全靠您了！”张大人担心陆老爷会在安德海面前告自己一状，说自己办案不周，前后不一，万一惹怒了安德海还能有他好果子吃？

本来陆老爷是想利用安德海的身份来压张大人，好让张大人秉公执法。可是现在自己明显玩大了，有点威胁张大人的意味。当然张大人也误会了很多，不过既然张大人非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自己也不好阻止什么，就让张大人担惊受怕也没什么不好。

只见陆老爷继续顺杆子爬，清了一下嗓子，表现的跟索要银子的下人一模一样。张大人见状立马心领神会，他对身旁的刘捕头使了一个眼色。刘捕头则赶紧跑到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几张银票重新回到了这里。

“陆老东家，您拿去喝茶，还望您以后能在安大总管面前多多为我美言几句。”张大人接过刘捕头手上的银票就赶紧送到了陆老爷的面前。

陆老爷瞥了一眼面前的银票，发现足足有一千两，这不禁让陆老爷心想这狗官到底黑了别人多少钱。不过那都不是陆老爷该操心的事情，接不接银子才是现在的关键。

陆老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他没有拒绝，直接就接过了那几张银票。反正都是不干净的钱，不要白不要。陆老爷把银票交到了铁管家的手中以后就继续冲张大人说道：“张大人，我听说您并没有把杨茂武给判罪，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陆老爷有点牵着张大人鼻子走的感觉，而张大人还挺乐意让陆老爷牵着走呢。只见张大人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嬉皮笑脸地回道：“陆老东家，您说该怎么处理这桩案子，我就怎么处理这桩案子。”

“别介啊！张大人您是官，我只是一介刁民，能说上什么话啊？还是要全听您的！”陆老爷颇有点玩涮张大人的意思。

张大人倒也不怎么在乎，他傻笑了半天说道：“陆老东家您客气了！您每年向朝廷捐的银子都够当王爷的了，更何况您还跟安大总管还有曾大人关系不浅，我这小官和您比起来简直还不如一个屁呢！”说完，一旁的铁管家憋笑，差点都憋出了内伤。

陆老爷自然是没有忍住笑声。当然，陆老爷也没有在乎发声大笑，因为他知道没皮没脸的张大人也不会在乎。陆老爷笑了好长一会儿，随后才说道：“张大人，既然您说让我看着办，那么我要重告杨茂武。”

“可以！陆老东家您想怎么告都成！”张大人倒也直接。

自己家人告自己家人，这老头还真敢玩。张大人心中说着，随即又冲一旁的刘捕头说道：“小刘，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把杨茂武给送上公堂！”

“是！”刘捕头回答道，便立刻风风火火地向屋外跑了过去，然而陆老爷则被张大人请上了公堂，等待着杨茂武的到来。

人们都说官商勾结，自古都是商怕官。这可好，来了一个官怕商。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以陆老爷的资本早就可以买个大官当当了。可陆老爷是个古怪的人，他认为做官就做官，做商就做商，不去掺杂。

不过商人在某些时候会被地方官员打压，但陆老爷不怕；青丝坊拿着朝廷供奉，腰牌一道，朝野之中还跟得宠的安德海有关系；当年太平军农民起义，曾国藩和李鸿章不得不动员各地汉族地主豪绅帮助，陆老爷是个能左右北京绸布庄市场价格的人，那时确实出了不少力。区区一个顺天府衙门的府尹，在陆老爷面前确实是小巫见大巫，而且俗话不是还说了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