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伤口洒盐
2018-04-15 作者: 浣三
第20章 伤口洒盐
陆老爷膝下有三儿一女,老伴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这里就不再提及。
大儿子陆木沛是陆老爷最看重的,也是陆家中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可是天妒英才,二十四岁因患疟疾去世了;没有子女,留下妻子陆万氏一人成为了寡妇。一个女人在深宅大院里没有丈夫,没有儿女,地位自然小的可怜。
老二陆木安,今年二十八。天天出城打猎,骑马,游山玩水不问家中生意。幸好这两年战乱不断,陆木安这才老实呆在北京,给陆老爷生了一个小孙儿。
老三陆木季,今年二十五。令陆老爷最头疼的就是他,虽说过问家中生意,但是花出去的银子比赚的银子还要多。有段时间陆老爷真想把陆木季赶出陆家,可始终陆木季是陆老爷的儿子,没能狠下心。
老四陆依涵,十八岁的女娃娃,终究是别人家的人。
在陆老爷眼中,剩下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成为陆家东家的料,陆老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孙儿身上,可是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是陆老爷最担心的问题。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前陆木季为什么会来染织厂才是现在的关键。
之前,陆木季牵着他二哥的“巨犬”在胭脂胡同的莳花馆玩乐;要问这莳花馆是什么地方?香车络绎不绝、妓风大炽、呼酒唤客彻夜震耳。说好听点是青楼,说难听点是窑子。虽说陆木季已成亲多年,但家里的总没有外面的好,窑子该逛还是要逛;男人嘛,都这德行。
说来说去这都扯远了,陆木季为什么会来染织厂?这都要归功于嘴巴大的刘捕头。刘捕头把杨茂武的事情告诉了陆木季。煽风点火是必不可少的,无疑就是说:你爹替白念慈出头,把你小舅子告进了大牢。你快点想办法把你小舅子救出来吧。
看上去刘捕头倒是好心,其实也就是想向陆木季要点银子花花,从牢中保出一人简单,银子好说话。陆木季是个肯花钱的主儿,更何况杨茂武还是自己小舅子呢,这钱他绝对掏。
保出了杨茂武,陆木季自然要替杨茂武出头,但在自己亲爹面前他不敢放肆,只能找“小虾米”练手了。
陆木季一身内衬亮缎白袍,外穿暗红钱纹马褂,一顶皮瓜帽戴于头顶;微胖的脸,两道箭眉看上去精气神十足,颇有点陆老爷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昂首阔步地就走进了染织厂的大门。
“汪!”
那条身高少说也有三尺的巨犬(其实是藏獒)替陆木季给众人来了一个下马威。它张口叫了一声,一对獠牙暴露了出来,脖子处一尺长的毛发也都炸开了。众人看在眼里都不敢靠近,连李菊福想上前向陆木季打招呼都心有余悸。
不过没等李菊福招呼声说出,陆木季就仰起头高高在上地冲面前的一窝人喊道:“谁是余秋水和白念慈?”
陆木季口气极其不友善,这让白念慈顿时就猜到陆木季来此绝对没好事。当然白念慈也不会对陆木季以礼相待,主要还是因为杨茂武的问题。哼,又来了一个混蛋。白念慈轻蔑地甩了陆木季一眼就有意向中院走去,完全看不出染织厂管事的作风。
陆木季扫视了一圈工人们,见没什么人说话,同时他也不知道谁是余秋水,谁是白念慈,顿时脸就黑了下来。“限白念慈跟余秋水一个时辰内滚出染织厂!”他大声吆喝了起来,看不出一丝情面,明显这是替杨茂武来报复了。
听到这般话语的工人们顿时都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白念慈。白念慈愣在了原地,陆老爷前脚刚让我当上管事,他儿子后脚就要我和书生滚出染织厂,果然陆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白念慈想着,脸上不禁挂上了一丝苦笑与无奈。
“三爷,为什么要赶走白念慈和余秋水?”李菊福也不顾巨犬有多吓人了,赶紧来到了陆木季的面前。
其他工人见李菊福向陆木季发出了质问,顿时炸开了锅,一窝蜂地把陆木季给围住了,全向陆木季问起为什么要让赶走白念慈和余秋水;巨犬在人群中嗷嗷大叫,不过工人们此刻没有一人怕这条巨犬,把陆木季和巨犬围得死死的。
陆木季在人群中央,一股汗臭味钻进了他的鼻子之中。只见陆木季一脸的嫌弃,赶紧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吼道:“你们这些粗人,我三爷赶走俩人还要向你们说明原因吗?”说罢,工人们并没有安静下来,他们完全不理会陆木季的身份,还是依旧向陆木季询问原因。
白念慈站在正房前,凝视眼前乱做一窝的景象。她深知陆木季现在无疑就相当于在自己和余秋水的伤口上洒盐,更何况她被铁管家说服留下还没过多久,心中自然还会有点想要离开陆家的意思。
现在可好,陆木季一来,铁管家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真可谓是把白念慈想要离开陆家的决心给加重了。
白念慈也不管陆老爷的恩情了,也不管自己懂不懂事了。如今陆家人让自己滚蛋,自己怎么可能会留下?白念慈是个气性很大的人,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冲面前的一票人不服气地喊道:“都别闹了,我马上就和书生离开这里。”
此言一出,染织厂瞬间鸦雀无声。这时陆木季在人群中也注意到了白念慈,呵,没想到啊,这丫头张得还挺标致的,当我姨太太正合适。陆木季见白念慈挺漂亮的,竟打起了她的主意。他摸着下巴,昂首阔步地走到了白念慈的跟前坏笑道:“哟,没看出…。。”
“闭上你那狗嘴!”
陆木季话还没说完,白念慈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倒是让陆木季很吃惊,这丫头脾气还挺烈啊!陆木季不喜欢脾气烈的女人,便对白念慈失去了兴趣。
然而听到白念慈要和余秋水离开的工人们顿时又不淡定了,其中李菊福一步当先来到了白念慈的面前。他没有率先劝阻白念慈,而是气愤地向陆木季大声问道:“陆老爷刚把白念慈和余秋水从大牢中带出来,三爷您怎么可以再把他们给赶走啊?”
“染织厂是我们陆家的,我迟早会成为陆家的东家。我想赶走谁就赶走谁,你算哪根葱管得着吗!”陆木季没有留情面直接一语堵死了李菊福,而李菊福也接不上什么话,便对一旁的白念慈劝说道:“念慈,你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可是白念慈没有回李菊福的话,反倒对工人后面的织女们轻声说道:“帮我把行李收拾一下好吗?”
织女们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她们的姐妹南儿刚去世,现在大姐白念慈又要离开了,她们哪能舍得啊,全异口同声地打着哭腔道:“念慈姐,你别走行吗?”
“念慈,全凭你照顾这些织女。现在你走了,这些织女们谁来照顾?”李菊福继续说道。可白念慈没有看李菊福一眼,神色有点黯然地回道:“你把书生的行李收拾一下行吗?”说完,白念慈就来到了织女们的面前。
“念慈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害怕!”一名年纪颇小的织女眼角泛着泪光地盯着白念慈。
白念慈则微微一笑,伸出双手轻轻擦掉了织女眼角的泪水,“你们要坚强点,如果谁敢冒犯你们,别想那么多没用的,直接踹他比什么都管用。”白念慈说完,没等织女们开口挽留就走向自己的寝房收拾行李去了。
王二狗后来才听说这事,他和众多工人们围在昏阙的余秋水面前。
此刻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没人想说一句话,即使说出话来也都是让大家难受的话。何必呢,干脆谁都不说,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余秋水。不过一直沉默也不是法子,陆三爷都下命令了,染织厂也是人家陆家的,余秋水还是必须要离开染织厂。
三个多月的生活,大家都跟余秋水有感情了。没有一人愿意替余秋水收拾行李,就这样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最后还是王二狗帮余秋水收拾好了行李。
午时,太阳正烈,陆木季连中午饭都不让余秋水和白念慈在染织厂吃就把他们给赶了出去。北京城的大街上,王二狗背着昏阙的余秋水,右手还挎着一包背囊,白念慈也挎着一包背囊在其身后紧紧地跟随,一步也不离,这倒是吸引了很多百姓的目光。
本来其他工人和织女也要来为余秋水和白念慈“护航”。可是陆木季却下了死命令:“谁敢去送他们就跟着他们一块滚蛋!”最终众人在李菊福的劝告下都没能来送他们,只有王二狗一人翻墙偷跑了出来。
王二狗背着余秋水被太阳暴晒,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布满了汗珠子。在北京城中乱走也不是办法啊,再者说了太阳那么烈,一直晒下去小余爷的伤口非发炎了不可。王二狗喘了两口粗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面带失意的白念慈说道:“念慈,不能这样走下去了,要找个地方让小余爷休息休息。”
白念慈也知道现在的余秋水需要静养,可是她在北京城无亲,只有一故友。可她那个朋友是青丝坊的一名绣娘,住在陆家王府井的店铺里,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求人家。
一时间白念慈有点迷茫了,而这时一旁的王二狗倒是蛮胸有成竹地说道:“念慈,我有个同乡的大娘在北京是收租的,她那里一定有不少房子,你和小余爷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到那里去租住!”
犹如雪中送炭一般,白念慈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二狗,我怎么可能会介意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白念慈激动地说道。王二狗见白念慈一口答应了,也立刻回道:“那我这就带你们去。”说完,王二狗就迈开步子,向南城的南五老胡同走了过去。
走了好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胡同中的一家民宅门口。刚到这里,王二狗显得格外兴奋,连忙伸手去敲门,“周大娘!周大娘在家吗?”话音刚落,只听门内立刻就传来了一个女人沉稳的声音,“来啦!来啦!是谁在门外啊?”
“我!莲花屯的二狗子!”
话音还没落,宅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只见一位穿着深棕色麻布衣,头发中还夹杂银丝,眼角皱纹也特别深,看样子足有七十岁左右的老妇人站在门内。她见到王二狗在门外,弯着腰杆赶紧走了出来,眯眼盯着面前的王二狗和蔼可亲地说道:“二狗子,吃饭了吗?”
老妇人名为周素梅,今年五十有三。在南城南五老胡同中,名下房子可有六间。可谓是这一片比较富裕的小老太太了。只不过周素梅没有成过亲,膝下自然无女也无子,活了那么大岁数一直孤身一个人,也没有找过丫鬟什么的,自己买菜,自己做饭,自己洗衣,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
平时王二狗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望周素梅,带着周素梅听听戏,散散步,喝喝茶……久而久之,对于周素梅来说,王二狗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值得牵挂的人。
“周大娘,我还没吃饭呢!不过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王二狗直接有求于周素梅,而周素梅听过王二狗的话,眯缝着的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那眼睛明亮有神,同时细长的眉毛也跟着挑动了一下,有点勾人心魄的意思。
这一切白念慈看在眼中,周大娘的一举一动无不让她幻想周素梅年轻时候的样子,这位周大娘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人。
白念慈对这位周大娘来了兴趣,没等周大娘回二狗的话,转变成慈眉善目的白念慈立刻上前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娘,我们想租住您的一间房子,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