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粘杆处
2018-04-15 作者: 浣三
第30章 粘杆处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余秋水上次吃鞭子没伤骨,没伤筋;皮肉之苦,在一个月内差不多好透了。
之前陆老爷让余秋水伤好了以后就回染织厂工作,如今正是余秋水重新上任的日子。
白念慈好面子,厂里的人也都知道余秋水是被灰头土脸地赶走的,她当然不会让余秋水在众人面前看上去很窘迫,一定要让余秋水精神抖擞,不能太栽面子。
这天一大早,余秋水穿着一身白念慈为他置办的新薄褂坐在庭院之中,面朝天,半张脸还盖着一张散发热气的白布巾;知了虽叫个没完,余秋水没介意知了的吵闹,反倒显得十分惬意,手指还在椅子的扶手上不时跳动。
“好了,把布巾拿掉吧。”
白念慈从堂屋来到余秋水的跟前,手中还晃悠一把剃刀。余秋水很听白念慈的话,当然不听也不行啊,谁让他画押了“丧权辱国条约”呢,在家中白念慈为大,自己的地位小到可怜。
余秋水挺直身子,白布巾顺势划到自己的手中。只见余秋水下巴胡子拉碴,和他那张秀气的脸很不相符,看上去也有一丝邋遢。虽说余秋水没有剃胡子的习惯,但白念慈看不得余秋水胡子拉碴,于是她就决定给余秋水刮胡子了。
“今天你去回染织厂,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白念慈一本正经地说道,手中的剃刀就在余秋水的下巴上仔细且手轻地刮了起来。别看白念慈脾气暴,手倒是很细,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余秋水的胡渣给刮干净了。
余秋水拿白布巾擦擦面,掸掸身上新衣,“厂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即便不刮胡子,不换新衣,也没人看我笑话。”余秋水笑说,这倒让白念慈不高兴了,她拿着剃刀在余秋水面前晃悠了两下,反问:“你穿着破布烂洞衣,一脸胡渣颓废样地去厂里行吗?”
顿时余秋水脑海里就有了画面,而且那画面余秋水还看到了一大群人掩嘴偷笑。只见余秋水愣了半天,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行。”
“这不就结了,人啊一定要对自己的脸好点。别人看了舒服,自己看了也舒服。”白念慈边说边为余秋水重新把衣服给抚了一遍,“好了,记得不要在厂里过夜,不要拍姓陆的马屁,下工就立马回来。”白念慈就像送自己孩子去学堂上课的母亲一样,万分交代余秋水,生怕余秋水不听自己的话。
唉,念慈姐操心过头了,我又不是四五岁的娃娃了。余秋水心中抱怨,但嘴里却什么话都没说,呵呵傻笑了一会儿,随后白念慈就把余秋水给送出了家门。
一个月的休养生息,余秋水没事就在北京城瞎溜达,去染织厂的路自然是轻车熟路。没过半个时辰,他就来到了染织厂门口。
“青丝织染”映入眼帘,第一次余秋水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好奇,而这次却产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他就像第一次上学堂的孩童一样,内心狂跳不止,清澈的眼睛中还闪烁亮光。他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不知道我推开门的一瞬间,会不会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呢?余秋水幻想这一画面,不过等他推开门,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庭院之中没有鞭炮,没有锣鼓,有的只是晾晒的红布匹。如果除去红布匹的喜庆,倒也感觉这里挺冷清的。余秋水颇感失望地站在门口吐了一口气,而就在这时孙先生从红布之间弯着腰杆走了出来。
他见到余秋水,连忙迎了上去说道:“余爷,您可算来了,铁管家都等您好几天了。”说罢,孙先生就想把余秋水给迎进正房堂屋。
可余秋水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双眼如同金鱼一般地瞧着孙先生,口吃道:“余…。余爷?孙先生您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
余秋水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称谓,我又不是什么有钱大爷,也不是什么朝廷大官,只是一介小苦工,孙先生这一大把年纪了,叫我余爷实属奇怪。
他理解不了孙先生为何此般客气,自然孙先生此刻也能猜出余秋水心中的大概,他眯着眼笑笑,“余爷,等您见到铁管家,您就不用奇怪了。”说罢,孙先生就把余秋水给带进了正房堂屋。
自从杨茂武被陆老爷送进大牢以后,染织厂就一直由铁管家在管理。每天铁管家都在盼着余秋水的到来,好让余秋水知道陆老爷已经让他接手染织厂了。可是余秋水并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是染织厂的管事,他还以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苦工呢。
余秋水来到堂屋,见到了上座喝着茶水的铁管家。果然上次翻墙头的那俩头是陆老爷和铁管家。余秋水肯定了自己一个月前的想法,赶紧来到铁管家的面前准备表示感谢。
可还没等余秋水张嘴,铁管家就抢先一步说道:“小骗子,你可终于来了。”说罢,铁管家还一脸微笑地看了余秋水一眼,好似并没有生余秋水说谎的气。
这时余秋水也知道事情败露了,他笑得很尴尬,“您都知道啦?”余秋水底气不足地问道。
铁管家把手中的茶碗放在桌子上,随性地说道:“你也就只能骗骗老陆那种小孩子脾气的老头,骗我,你想都不要想。”
虽然铁管家说话间尽显随意,但余秋水真真切切地能感受到,铁管家深邃的眼睛中随时都能透出一股寒气。那寒气与白念慈的不同,直接能击中人的内心,这不禁让余秋水打了一个哆嗦。同时余秋水也能猜到,陆家的生意能做好,铁管家的功劳一定小不了。
“铁爷果真是陆家一员大将,秋水佩服。”余秋水颇有点拍马屁的意思,其实不然,他是发自内心的感觉铁管家这人厉害。
“别佩服我,要佩服就去佩服老陆,我是他的人。”铁管家一本正经地回话尽显护主心切。说罢他又喝了一口茶水,透着敌意地盯着余秋水警告道:“老陆要把染织厂托付给你,这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我要让你知道,我的眼睛一直在你左右,不要干出格的事情。”
虽然铁管家是提醒警示,但余秋水感觉铁管家是墙上画老虎,吓唬人。铁爷是不是不信任我啊?不过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孙先生叫我余爷了,原来陆老爷把染织厂交给我管理了。余秋水第一次感觉到受宠若惊,也是第一次被人警惕。这种感觉就像自身周围了一圈的箭矢,挪动一下都有可能落到万箭穿心的地步,总之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铁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干出糊涂事。”
余秋水说得很笃定,想让铁管家对自己放心。可铁管家并没有立刻就认为余秋水是一位合格的管事,他问道:“如果你干出了糊涂事该怎么办?”
“我立马滚蛋。”余秋水脱口而出,一刻都没有犹豫。
“好,记住你说的话。”
铁管家回应道,他让余秋水做出了一个保证,这也是他的目的。
随后铁管家也没有同余秋水闲聊便离开了染织厂,余秋水要去送铁管家,可是却被铁管家给拒绝了,独身一人朝陆家大院走去。
而就在铁管家走到染织厂的胡同口时,他却停住了脚步,好似在等着什么人一样。只见这时,一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一身镶有补丁的粗布大褂,急匆匆地来到了铁管家的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立着,一副很敬畏铁管家的样子。
小伙子没说话,站在原地好似在等着铁管家发号施令一样。铁管家没去瞧小伙子,目视前方说道:“辰舟,你可要好好盯着余秋水。”
“爹,您放心吧。”铁沉舟一口答应,说完就转身消失在胡同中了,活像一只小老鼠。
铁管家这才安心离去,其实铁管家不止安排自己儿子监视余秋水,还有孙先生,李菊福,王二狗,厂里的好多位工人都是铁管家的眼线,简直和粘杆处一样。不禁让人猜想,铁管家是不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呢?
……。
……。
染织厂内,孙先生开始给余秋水讲管事的工作都有哪些。
查账,监督工人干活。孙先生就说了这两条,余秋水感觉奇怪。管事的工作绝对不可能会那么简单吧?余秋水虽心中不认可这就是管事的工作,但是他也没在孙先生的面前挑明。
当天,他就开始学着看账本。尽管余秋水感觉账本如同天书,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一下午。
傍晚下工的时候,王二狗买来了酒水为余秋水庆祝。余秋水百般推辞,说答应了白念慈下工就回家,不然就要吃拳头了。
可是王二狗拉着余秋水,怎么都不让余秋水走。李菊福和其他工人跟着起哄,最终余秋水见大家也热情,只好妥协。可这一妥协不打紧,弥天大醉都不能来形容余秋水。
不过尽管余秋水喝大了,他嘴里还是一直说道:“我要回家,念慈姐还等着我呢!不回去的话,黑白无常明天就要拉我去和阎王爷喝酒了。”
可王二狗不在乎,他让余秋水就睡在染织厂,根本不用怕白念慈,嘴里更是叫嚣道:“老爷们难道还怕小娘们不成?就告诉念慈,爷不回去你能咋地!”
王二狗话很糙,可余秋水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打着“醉拳”就想离开染织厂,李菊福不放心余秋水走夜路,挑起灯笼送起了余秋水。
两人左摇右晃,满身的酒气,醉话更是一声接着一声。没一会儿功夫,两人便来到了宅子门口。
“看爷去敲门!”
余秋水醉醺醺地冲李菊福说道,说完就一脚踹在了大门上,“开门!开门!开门!”余秋水连叫三声,这时宅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