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保成笑了笑,对剩下的两个孩子道:“你们俩也说说,为啥要卖身?”
第五个男孩说:“我爹说暂时卖了我,拿银子给奶奶治病,过几年攒够钱了就赎我回家。”
第六个男孩说:“是叔叔要卖我,拿银子给堂哥娶媳妇。”
何桃勉强地笑了笑,对念宗说:“念宗,你挑两个吧!”
念宗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挑了第一个男孩和第三个男孩,挑完以后他就扎进何桃怀里不出来了,何桃拍拍他的背小声说:“没事没事,他们还可以别人家干活……”
念宗轻轻地点点头。
选中的俩男孩,一个叫做柳江,十三岁,另外一个十一岁,叫做王仓,何桃每人给了他们十两银子,然后当场让罗保成写了契书,另外四个男孩一个人领了十文钱让他们自己回家去了。
挑仆妇就只能由何桃亲自挑了,不过她挑之前问了念宗有没有不喜欢的,念宗摇头说都差不多。
何桃先看面相,暗自在心中剔除了两个长得不太讨喜的,相由心生这个词还是很有道理的。第二项看穿衣打扮,先把发髻松松垮垮的去掉,手指不干净、脸脖子不是一个色、衣服皱巴巴或者不干净都去掉,然后看衣服的针线,又去掉两个针脚不严密的。
何桃看了一圈后就只剩下了五个人选,然后开始一对一的“面试”,每个人她都只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是不是自愿卖身的”,第二个是“有没有带过六、七岁的孩子”。
五个人中间有一个不是自愿卖身的,剩下四个里面有三个都是有过孩子的,但是只有一个人是养过跟念宗同年纪的男孩。
何桃跟罗保成借了铺子后面的厨房,让带过孩子的三个人轮流炒了一盘鸡蛋,然后让念宗吃,最后挑了念宗觉得味道最合适的那个妇人,其余没选中的人也是一样一人给了十文钱让他们自己散了。
被选中的妇人叫做罗七娘,现年二十二岁。
何桃跟她聊了一会儿,听了她说了自己的经历。她十五岁出嫁,成亲四年来都没怀上孩子,二十岁那年被婆家以无子的名义休弃了。她回到娘家后,帮兄嫂们带孩子、做家务、做农活……脏活粗活都抢着干,可是嫂子们依然容不下她,她自觉家里待不下去了,才打算自卖其身给自己找条出路。
她说话有条有理,性格也很沉着,何桃觉得十分满意,给了她十二两银子作为卖身钱,签好了契约后就带着她和王仓回榕树村去了,而另外一个叫做柳江的,何桃给了他三天时间回家去跟家人告别,然后自己到大荒地报到——人都是罗保成介绍的,知根知底,又有契书在手,何桃也不怕他跑了。
走到镇头的时候,念宗突然说:“婶婶,能带我去一趟学堂吗?我还没跟夫子和耀南说过……”
何有志应下来将念宗带在身边后,何桃就做主让念宗放假了,她只想着以后去了京城学习压力大,想让他趁机放松放松,倒是忘了给念宗机会让他和夫子、朋友们告别了。
“好,我这就带你去。”,何桃摸摸他的脑袋问:“你是不是很舍不得耀南啊?”
念宗点点头:“我担心我走了以后耀南就不去学堂了,学堂里没人跟他玩,他不开心就不愿意去。”
“那你好好跟他说,让他认真上学,后年你回来了你们还可以一起玩的。”
“嗯!”
私塾的夫子也是知道何有志的事情,一听说念宗要跟他去京城,不住地点头道好,说是难得的机会,还勉励了念宗一番。
黄耀南却闹起了脾气。
“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枉我还当你是朋友,你居然现在才来跟我说!”,黄耀南气得直跺脚,然后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放狠话:“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耀南!”,念宗跑过去拉住他:“你别生气嘛!”
黄耀南也不理他,一个劲儿地往外跑,念宗就追在后面嘀嘀咕咕地解释,闹了半天黄耀南终于不那么生气了。
他回到黄家就闹着要去大荒地住一个月,黄耀祖气得要死,书不好好读,一天到晚就想着玩,差点就拿鸡毛掸子揍他。黄耀南很牛气,咬紧了牙关,你揍我我也要去!黄耀祖没办法,只能同意了——他倒是想揍的,黄大户不同意啊!
第二天,黄耀南就带着包袱住到了大荒地,跟念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凑在一起,写字、念书、玩乐,连念祖这个正牌哥哥都能挤到空隙跟念宗相处。
黄耀南很担心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忘记了他,每天都要重复很多遍“念宗你一定要记得我”,念宗则担心他走了以后黄耀南不去学堂,每天也要重复很多遍“耀南你一定要好好念书”。
何桃每天都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过,她也没闲着,每天带着罗七娘教她如何照料念宗,柳江和王仓就被扔给了傅石调教。
在众人各自的啰啰嗦嗦中,二十多天一晃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何有志与陈福娘的吉日。婚礼办得相当热闹,摆了三十桌流水席,翻了两次席面,才招呼完所有亲来祝贺的客人。
三朝回门后的第二天,何有志就要出发去京城了。陈家专门派了一辆马车送他和陈福娘,何桃也给念宗四人租了辆马车,赶车的正是罗守成、罗鹏举父子。
何桃很郑重地将哭得都抖不过气儿的念宗交到了何有志手里:“有志哥,念宗就拜托你照顾了!”
何有志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这个你拿着!念宗的开销,还有房费全部从这里面出。”,何桃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给了何有志。
何有志拿过来一看,一千两!
“阿桃,你可真够……”
“不是说了么,京城居不大易的嘛……你千万别帮我省钱,小孩子嘛,该吃吃,该喝喝,他这是第一次自己出门……”,何桃自己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念宗其实就跟她亲儿子没什么两样了,这头一回送孩子出远门,心里的难受说不出来又憋得要命。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念宗的!”,何有志扬了扬银票,开玩笑道:“就冲着钱的分上……”
“不说了,越说我越那个啥,你们走吧!”,何桃擦了擦眼泪。
何有志拉着念宗上了马车,念宗一直趴在车窗户边,伸出上半身,不停地挥手,一边“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马车越走越远,天地间就只剩下黄耀南大喊:“念宗,别忘了我啊!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