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嘴角一抿,沉声道,“今儿这事,咱们就当没听过。青鸾,擅自探听太上皇的消息,死罪。父皇不会因着咱们是他的儿子就跟咱们讲情面。”
鱼青鸾心中一颤,眼角见着一向爱笑爱闹的凤十竟然也都肃着一张脸,镇重的点头。心里更是像被猫抓似的难受。
“关于太上皇的事,小姐还是别想的好。咱们兄弟虽是在宫中长大,可却从未有人见过太上皇。只知道那人住在止清宫里,镇日侍花弄草。从来不踏出那儿一步。”凤十敛下眉毛,淡淡的道。
“那会子本王真的好奇得狠了,这便想与自小一起长大的两名宫女偷偷的去止清殿瞧那人一眼。”凤十说到此,身子止不住一阵颤然。
鱼青鸾见他说时,俊脸竟还浮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心里不由得更是难受。然后,她听到凤十哑声道,“结果咱们人还未走近止清殿,便被父皇发现了!”
“当时父皇便立刻命人打杀了小左跟小右。说是她们不知道劝着些本王。并警告本王,若是本王再敢靠近止清殿半步,不管本王是不是他的儿子,他都会杀了本王!”凤十说到此,深深的吸了口气。“那件事明明是本王的错,可是死的人却是她们!”凤十的指尖在杯缘上一下一下的抚摸。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可怖的情绪。
凤七伸手拍拍凤十的手背,道,“好了,小十。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已经开府另住,很快便能成亲。再也不必担心身边的婢子被人无故打杀了去。”
凤十的嘴唇微微颤抖,显然对那止清殿的人顾忌得极了!
经他这么一番解说,鱼青鸾倒却不由的重新开始审视起凤九的事。原来那太上皇,竟是那么一个极端恐怖的存在!
那么一个酷爱侍花弄草的人,那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却能随时威胁着皇子们的生死!这却到底又是为何!
凤七给鱼青鸾倒了杯茶,示意她喝下。这便专注的瞧向她。道,“青鸾不必烦恼,太上皇平常不问世事。纵然是傅玉亭去他那儿告了状,他也不见得会理。再说,傅玉亭能不能见着他,也还是一个问题。最近几年,他越发的不肯见人了。”
鱼青鸾淡淡的嗯了声。心底却是越发的在意起来。
待他几人出了茶楼,街心已是一片繁荣。街道两旁都挂满了花灯。街头并街尾,尽是些出灯谜的先生们。凤十一心鼓动鱼青鸾去答题,鱼青鸾心中虽是怏怏不乐,可对着这么一个男子,她却是有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
她与他二人四处去猜灯谜,也得了不少的奖品。可她却依旧眉眼淡淡,面无喜色。似乎她的好心情,已然被人擅自偷了去。
凤七见她心神不属,始终愁眉不展,心中也是郁郁不乐。只凤十一个,似乎竟已是一扫先前的痛苦之色,跟在他们身边只管笑闹玩乐。
鱼青鸾又逛了一会子,无甚兴趣的便要回府。凤十见她要走,这便喳喳呼呼的道,“大小姐别走了!这儿晚上人更多呢。好容易得了这么一个万民同乐的节日,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冷清了去!”
鱼青鸾自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有一个人,却是教她牵挂又费心。心心念念,都是他被人抬去宫里的颓废身影。
“青鸾似乎不喜?”凤七负手立于她身后,面色阴亵凌冷。如同他头顶密布的乌云。
鱼青鸾敛着眉,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动。“我回去了。”她淡淡的一说,扭头便走。
凤七见她不客气的走了,心中沉郁难消。他冷冷一喝,道,“鱼青鸾!你到底在耍什么性子?你不就是凭着本王心里喜欢你么?怎么就非要甩个冷脸子给本王瞧了?”
凤七这话说得何其的怨气冲天。又是何其的痛苦难耐。这么一喝之下,倒让个凤十对他侧目而视。这个凤七向来冷情无绪,从来只有女子对他纠缠不清。纵是他当初被鱼青青抛弃了,他也不过淡淡的一勾嘴角。
可如今他竟对着这个鱼青鸾,竟说出如同弃妇一般的话来。却怎么叫人不觉讶异?这人,难道已是对鱼青鸾用情已深?
哪料,那个鱼大小姐却再度给他甩出一个冷脸子。“你喜不喜欢我,与我何干?我耍性子,也没给你瞧啊!”是他大爷硬要巴上来的。她也很无奈!
凤七闻言面色一变,他冷笑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句诗是谁念的?不知道青鸾可还有印象。”
鱼青鸾嘴角一抿,道,“您听错了。七爷。”当时她不过是为了将太子一军,哪料却被他一直揪着小辫子不放。这会子她也是没法子了,只好来一个死不承认。
凤七的面色一下子沉落下来。他怒斥道,“是谁!”
鱼青鸾听得莫名其妙。很想直接把他甩一边走开。哪料那货面色铁青,接着又道,“到底你心里的那人是谁!”
鱼青鸾这回却是彻底无语了。她心底那人是谁,她还犯得着跟他报告了?
她瞧了眼四周人来人往的街心,那儿,三五成群的女子们经过他们身边,见着他面色不好,遂都驻足来听。就连凤十,也兴致勃勃的想要一探究竟。
这货他就不瞧瞧这四周的情况么?她就是脸皮厚到了极点,她也犯不着非要去把自个儿的心事告诉满大街的人知道罢!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是痛郁难耐。
原本在九王府里,她已是心烦意乱。出来便是想散个心的。哪料心没散着,却得了这么一件祸事!
只这般一想,她心里对凤七便越发的恼了去。凤十见她面色不好,心知事情必然不妙。彼时街尾恰巧有只十余尺高的巨型花灯被马车承载而来。马车上,一名儒生右手尽是鲜血。正面色惨白着哀哀痛号。凤十一见,赶紧笑道,“七哥快瞧,今年怎会有这么大的花灯?”
凤七面色不好,瞧都瞧凤十一眼。只专注的瞧着鱼青鸾,一意要得到她的答案。这会子连他自个儿都觉着不可思议,他怎么就成这么不通情达理之人了?
鱼青鸾听到凤十的话,赶紧抬眼去瞧。触目可及,但见那花灯四四方方,边角以酸枝雕成。看来竟倒像是一座新起的凉亭。
那灯上一面画了芝兰玉树。一面画了雀鸟朝凰。再一面画了怒梅傲雪。最后一面,却是只得了几只翩翩的蝶儿,凌空而舞。
那花灯随着人群由远及近,最后竟到了他几人的跟前。
鱼青鸾见着那花灯似乎并未完工,这便不由的多瞧了一眼。凤十倒也算是个伶俐之人,见着这般奇事,这便将那马车拦下,细细的问了缘由。
那书生见他衣绣凤纹,心里自是惶恐得极了。原来这花灯竟是由太子府订制的。说是今儿个太子府有喜庆之事。
花灯虽是做好了,哪料那负责画画的画师却弄伤了手,以致于最后那幅画却是再也画不成的了。这人说到此,已是汗湿衣衫。
“再请一个画师画就几笔,不就成了?”鱼青鸾不解的道。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太子即将大婚,已是把帝都最好的画师全都请进了太子府,为他作一幅巨型的百鸟朝凰图。”也就是说,他连个替笔之人也没了。
“这个容易,既然太子府里尽是画师,那就去太子府要一个过来,也就是了。”凤十浅笑淡淡,不甚在意的道。
那书生唉声而叹。“这事若放在平常,自然容易不过,可是今儿个,这帝都人山人海的,太子府离这儿又甚远!去一趟已是千难万难。更何况还要一个来回。这若是赶不上太子的庆典,却倒真是祸事了。”
鱼青鸾闻言,细眉微蹙。这是太子府的东西,她原不该插手。可这书生哀哀而泣,看来却极是可怜。
凤七见她面生犹豫。心中一突,这便袖手旁观,并无出手的意思。倒是一旁的凤十,急得抓耳挠腮。只差没有上窜下跳。“这却怎么是好!他被太子哥哥问罪这是一定的了。可若是误了太子哥哥的庆典,他发起怒来,非要查今儿个害他跌倒之人,这却甚是不妙。”往好了说,他凤无霜便会随意参他凤无瑕一本,将他调离帝都。往差了说,他说不得便是暗派杀手,将他凤十给灭了。
鱼青鸾虽也不致于那么好心去行侠仗义。可她却不愿意这人被太子杀了去!
她身子一扭,这便跟那人要了狼毫笔,教他就地磨墨。
凤七嘴角递着一抹似笑非笑,四周也都聚集了一群人。他们之中有些先前在云龙客栈门口早便已经见过鱼青鸾。知道她写的那首反骨诗文。这便对她很是好奇。
“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先前作的诗已是不论不类,如今又要来为太子的花灯添笔作画。”要知道,画画倒是不难。可是为画添笔,又要做到与先前那人笔峰一致,画出那画的原意来,却是极难。这若是没有十数年的画功,却是万万不成的。
鱼青鸾哪儿知道他们想的事?她只一心一意为那书生续命。凤十见那花灯甚高,这便立刻去旁边店家借来竹梯一把。
一会子后,她便往那竹梯上一爬,挥毫在那几只蝶下,画了几枝蔷薇。那蔷薇略略带刺,可却形神俱雅。美极,妙极。这么一画,画上原有那几只墨黑蝶儿倒像是被蔷薇的花香引来的了。她画得极是专注,却没瞧见一道灼热的视线正隔着人群远远的注视着她。
鱼青鸾画毕,这便笑着收笔。一个忘形之下,竟还自云梯之上一跃而下。那姿势优美流畅,潇洒落拓。竟是教那些个围观之人拍手叫好。
凤七眉眼淡淡,嘴角隐了抹浅笑。一双黑矅石般的凤眸之中现了一抹意味深长。
那厢书生见着她将画作完,已是对她千恩万谢。这事若是换了平常,谁也都会只笑笑说声不必客气。可这人偏生就是鱼青鸾!她先是让凤十斥退了围观的人群。
然后嘴角一弯,冲那书生笑道,“现在本小姐是你的救命恩人!救命大恩,你要怎么来还?”
那人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当街要他还救命之恩。心里竟是微微一突。原本对她生出的好感竟就这么荡然无存。他道,“小姐要怎么还,直管说便是。”
鱼青鸾伸出食指,淡声道,“书生,人命其实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可瞧你这寒酸样,想也拿不出几个子儿来。这样,十两。只要你给出十两银子,咱们这帐便算是一笔勾销了。”
凤七很想去拉她,有他这个凤舞首富在此,她却还开口要讹人家书生的钱。十两银子买条命,还真亏她想得出来!
平常他纵是打赏个小厮,也不止十两银子!她这是在打他的脸哪!
可凤十却极有兴致。非要追着那书生跟他要十两银子。救命之恩,十两相报。这本不算太贵,可那书生心里却是极为不屑。“原来在小姐心里,小生竟只值区区十两银子。”这却叫他好生不甘!
鱼青鸾闻言浅笑不已。“哟!敢情你还嫌本小姐收得便宜了去。那好,就十一两。”
那书生握着伤手,气得面色铁青。又被凤十一番催讨,遂便只能将身上的碎银子全都取了出来。
“现在你的命只值十两,等有一天你富贵了,做官了。那你的命便能值当数百两,甚至数千两。所以书生,你要好好努力哦。”只见那无良的鱼家大小姐刮走了人家身上最后的碎银,笑着离去。
那书生见她一笑,竟是心神俱失。“原来小姐与我要钱,竟是想要我努力读书,继而秋试!这女子当真是个极好的女子。”他瞧着她的背影发呆。
远处,男子一双毒眸淡淡的落在书生的脸上。面色露出一抹阴亵寒意。“来人,去把那书生处置了。”
“是!”
他顿了顿,又道,“剜出他的眼睛。叫他记住,下辈子不要瞧不该瞧的东西。”